池虞倾身道谢。
一念法师看着她浅笑,目光虽然带有审视可却没有让人觉得不快,大概有一种被高人看相的感觉。
池虞有些紧张,忽然有些畏惧被人识破自己身上的古怪,她悄然放下右手搁在膝头,把白玉镯掩在袖下。
“儆之的孩子很像他,虽然我和他有着半师之谊,但也很长时间没有联系过了,不过我相信他会是一个像他父亲一样,池施主定能与他好好相处。”
池虞听这长辈一样殷殷关怀的话语,就明白了他将自己摆放的位置是故人。
看来霍惊弦这退婚三次的事,不胫而走,连深山清修的高僧都禅絮沾泥,忍不住一脚踏入红尘,点拨她一二。
池虞点了点头,宛若欣然赞同。
在他还清巨额债款前,关系是肯定不能搞僵的。
“小女得王妃娘娘青睐,定会好好与世子相处。”
池虞也不得不承认,因为霍惊弦这不省心的,王妃看她就跟看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哪能不待她好。
“王妃……”谈及此,一念法师忽然顿住了。
池虞有些奇怪,不过她对一念法师不太了解,并没有贸然开口催问。
虽然他的神情变了。
像是一件上好的瓷器微微露出一点瑕疵,让人不由好奇是什么让他露出一抹烦忧之色。
世人都有烦忧,池虞也不是懵懂莽撞的稚童,有的事,不知道还好。
一念法师也似乎察觉到这个话题的不妥,手指摩挲了几下手心的小叶紫檀佛珠。
“惊弦实在太久没有回到燕都,不说王妃念他,就是我也有些牵挂。”一念法师就连转移话题也如清风一样自然拂过,丝毫不让人有任何错愕,那丝平静之下的裂纹随着他坐直的身子半隐入阴影之中。
“可以的话,下次能带他一道来见我吗?”
池虞白皙的手指搭上黑棕色的粗陶杯,刚刚滚开的热水从杯身渗过热度,有些烫手。
氤氲的雾气从两人的杯子中袅袅升起,模糊了各自的神色。
池虞颔首,莞尔笑道:“好。”
若她面前有一面镜子,也许自己也会惊讶此刻她的表情。
“失礼了,絮叨了这么久往事,还没问过池施主来这里是有什么烦心事?”
池虞脑子还未转过来,开口就道:“我来求姻缘签的!”
话音落下,禅房里落针可闻。
“我是替友人求的!”池虞连忙弥补这个错漏,毫无心理负担拿出李孝怀当借口。
可惜。”一念法师低声轻笑。
池虞一呆,他可惜什么?
“我不会算卦也不会看相,小施主找错人了。”
池虞心里缓了一口气,可不想被这位高人知道她心中不属意世子,以他对定北王推崇的心态没准还会觉得她不识抬举。
“那是小女唐突了,就不打扰大师清修,先行告辞了。”
池虞连忙起身,行礼告退。
直到走出几步,身后才传来声音。
“稍等。”
池虞手已经扶在了门边,虽然很意外会被叫住,但是也只能站定回首。
一念法师从蒲团之上站了起来。
素白的禅衣衬得他欣长的身躯挺拔如松。
背着身后被树叶掩映的柔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刚刚瞧小施主似一直有疑在心,忧思存于心,累年不除,就如同积羽沉舟、群轻折轴,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念法师循循善诱。
即便看不见他的神色,就凭这么平淡的一句话,宛若像带着一只钩子,直直将人心底的欲望勾了出来。
池虞嘴张了张,终于还是把心底的存疑问了出来:“听大师的描述,定北王爷和定北王妃的关系是不是不好?”
一念法师对定北王有多推崇,便对这位王妃有多忽视,俨然觉得二人并不般配一般。
“伯劳飞燕不知凡几,瓶坠簪折,坠欢不可拾。”一念法师说罢,口里又念了一声佛偈,双手合十。
伯劳飞燕,大有民间谚语那一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意味。
池虞微微凝眉,似在话语中嗅到定北王府平静表面之下的一丝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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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禅房,外面的光线比之刚来的那会已经暗了许多,天上不知何时飘来了云朵,将天光笼在云层之后。
李孝怀迎面走来,上前就小声道:“这斋房你吃不成啦!”
池虞虽然也没有多期待这里的斋饭,可是闻言还是疑惑问道:“为何?”
“我老子来啦!”李孝怀皱了眉心,一副嫌弃不行的模样,“难道这世上还有皇帝解决不了的事,得来求神拜佛?”
池虞瞟了一眼李孝怀,心想这也是一个从不见神求佛的主,怕是都不知道这里面有一个他叔伯之类的亲人。
不过她也没想到这么巧,要跟元庆帝碰上了,这也是她不想的。
那原先领着他们来的小沙弥从身后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大师让我来给两位施主引路,我们这边有一条偏僻的小路,可以避开贵人,就是有些陡峭难行。”
李孝怀一个正被禁足的皇子当然不想正面跟他爹碰上,连忙扯着池虞道:“不怕,下山我走前面,你就是摔也先把我砸死。”
池虞无语半响,“我素来行得稳当,要摔也是你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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