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意思,就是,这87万步骑,由你跟朕二人统帅。
纥奚佶伦的下一刻反应太滑稽了,竟然抱住了自己的双臂,他这么一介身材高大的草原海东青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竟然化作了一个俏媳妇。
苻坚接过他手中的马鞭,你训过马,朕也训过马,朕想跟你比比,你我谁训过的马哪个更听话。
我听说,你曾用马鞭抽死了你的族人。纥奚佶伦放下了手来,转而换上了一副正经的面孔来。
你呢?你做过吗?苻坚玩着手中的马鞭,挑眉反问他。
我不会对自己的族人动用马鞭,我手里的马鞭只会抽在敌人身上。
朕告诉你,对于爱尥蹶子的烈马,甚至是踹人的野马,朕从不驯服,朕的袖中有一柄剑,名为凤血,可长可短,是祖父当年命铸剑师锻造后祭祀山川之后传给我父王的,后来就传到了我手中,对于烈马,朕会用凤血,一剑毙命,驯服烈马是一件痛苦的事。
你有什么痛苦的事吗?
苻坚想了一下,道,有。
纥奚佶伦顿了顿,用坚定的语气道,好,我跟你一起。
他说过的,他献上纥奚一族的骑兵,还要为苻坚去攻打建康,为了他的汉人情结,可他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苻坚会与他同行,而且是一场只有他们二人的孤独同行。
苻坚封姚苌为使持节,都督益州梁州诸军事,八月初五,这一天落了零星雨滴,苻坚在雨中为姚苌送行,就在长安城外,他的身后站着一众将领,可他们并没有表露出多么慷慨的表情,相反他们并不对苻坚的这个举动动容,因为姚苌太爱笑了,而且笑起来很惹人讨厌,说话也惹人讨厌,像个地痞流氓。
比如此刻,大家都在盯着他们看,姚苌又露齿笑了,嘿嘿嘿一笑,陛下。
苻坚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你笑什么?
我以为陛下对我有什么想法呢?这么爱我。
苻坚错愕,你,这
当年陛下在苻黄眉的手中救下我,我还以为陛下是看上我了呢?
苻坚道,朕是看上了你,只不过不是你口中那个意思,你与朕同出一族,我们两族本该世代交好,却因小事结下世仇,朕希望这世仇在你我的手中便结束吧,龙骧这个名号,朕从未给过别人,当日你陪皇弟入蜀有功,想来你与蜀地也是有缘,今日朕亲自为你送行,希望你入蜀之后,替朕守好这个地方,莫要辜负朕之心意。
姚苌眨了眨眼,深邃的眼窝里像是藏着什么似的,顿了一会才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负圣恩。
又大胆的贴了上来,苻坚平静的望着他,众人在身后别过了脸去,心里都在骂道这个流氓。
不料人家只是说了句悄悄话而已,说完就对着苻坚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连拜三下,最后起身,这才坚定的上马而去。
苻坚望着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容,最后,那个背影消失了,苻坚也回了头。
当夜,苻坚在政和殿与皇室中人赏月,心情看不起非常不错,还命师馥前来抚筝助兴。
淳展之也来了,他来作画,认认真真的提笔作画,画中的主角是今夜政和殿中的每一人,包括苻坚,荀皇后以及众皇子们。
这是一副合影。
这是唯一一次萱城看见苻坚对荀皇后温柔的时刻,荀皇后是一个美丽温柔善良淡薄包容的人,她也是唯一一个真正懂苻坚的人。
我走了,你要不要去?
你带走张伶然吧。
你不愿意跟我去吗?
你不需要我去。
你又这样,你怎么知道我不需要你去?
你的儿子们都在长安。
所以你在家里看着他们?
荀皇后点头。
好吧,你看着他们,等着我吧。
苻坚转身去问张伶然,夫人要不要跟朕南下建康?
张伶然道,陛下应该知道,妾一直反对您的。
苻坚又碰壁了,他的皇后和夫人都不愿意跟他南下,当然了,他的儿子们一个都不会去的。
所以,苻坚就来纠缠他的宝贝弟弟了。
萱城抬头望着高悬夜空中的一轮明月,道,我愿意。
苻坚拉着他宝贝弟弟的手,对着明月起誓,好,我们一起去建康。
淳展之适时的捕捉到这么一副如画情景,飒飒提笔将二人勾勒在长卷中,他没有告诉苻坚,也没有告诉在场的任何一人,他独自收了这幅画卷,他的师兄,一定需要。
再美好的场景也有散去的时刻,到了夜半时分,一家人终于结束了这场不合时宜的聚会。
第三百二十章 南下
为南下迎敌,给予敌军以痛击,苻坚派征南大将军、当朝丞相阳平公苻融,骠骑将军张蚝,抚军将军苻方,卫将军梁成,冠军将军慕容垂,平南将军慕容韡率领步兵骑兵25万为先锋于八月初六从长安出发,一路南下,直取建康。
明月寸步不离自己的主子,他说即便在军中也要照顾好自己主子的饮食起居,萱城笑着摸着他的脸,你不怕吗?我们不是去游山玩水。
这一路上,我们要南下经过很多地方,不是游山玩水是什么?
你当真这么看?萱城有些怀疑。
明月拍掉他的手,哎呀,这有什么好问的,你是不是我的主子,我是不是你的人?
萱城一本正经的回道,是。
八月初八,苻坚在长安祭祀先祖,日升高头兵发长安,正式迎敌,亲率步兵六十余万,骑兵二十七万,前后绵延千里,旗鼓相望。
纥奚佶伦与苻坚并行,旌旗飘扬中,他看着苻坚身边一位红衣年轻人,盯了半响,问,你带他干什么?
这位红衣年轻人正是连成衣。
苻坚道,用啊。
纥奚佶伦脸色乍然一黑,陛下,禁止军中行床笫之事。
苻坚失声大笑,你想多了。
纥奚佶伦冲着连成衣轻佻的投去一个眼神,喂,漂亮的小媳妇,你被他骗了,小心他吃了你喔。
连成衣哼了一声,转头并不理会。
像他们这样在军中又说又笑的人不多,还是这么滑稽荒唐的话。
然而,在长安留守的人却并不像他们这般,而是陷在一片死寂中。
自从苻坚离开之后,苻宏坐镇朝堂,他有些力不从心,也许是他的背后没有自己的父皇支撑,他觉得并不安心,可他身边依旧有一些得力的大臣辅佐,他不该呈现出一派颓丧的神情。
夜色渐渐上来,苻宏独自一人漫步,他从东宫出来漫无目的的不知要去哪里,只是觉得待在殿内太过压抑,乍一抬头,瞥见了承阑殿的烛火晃动,于是他难得的露出一个心悦的笑容,朝着那里走去。
外面侍着的宫人见到是他,立马跪了,苻宏嘘声示意,下去吧,都下去。
他赶走了外人,自己推门进去了,映入视线中的正好是自己的三位弟弟在一起学习的场景,苻晖像个先生一样,他教苻琳读书,教苻冼写字,那么认真细心。
晖弟。
听到这么一声,苻晖倏尔抬头,见是苻宏,立马迎上来要拜,苻宏握住他的手,不必不必,你我兄弟之间,那用得着这样拜来拜去,再说了,我也是替父皇监国而已,又不是什么君。
你在教他们读书写字?
苻晖点头。
苻琳已经长大成人了,只是他好玩,不爱练武也不爱习儒,荀皇后逼着他跟着苻晖学习,这才乖顺起来坐下来读读书。
苻冼头也不抬,认认真真的练着手中的字帖。
冼弟弟,你这写的是什么呀?苻宏抚摸着苻冼的头发,笑着问道。
苻冼略微抬眼看了一下自己的哥哥,道,是乐毅论。
哦,就是晋朝那位书法大家王羲之的一片字帖嘛,不错。
太子哥哥,父皇就那么的喜欢晋朝吗?
苻冼手上认真的描摹字帖,问了一句。
苻宏霎然愣住,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们的父皇是喜欢晋朝吗?还是仇恨晋朝?既然喜欢为何要去灭晋朝,既然仇恨,为什么要崇拜那些晋朝人。
苻宏干脆坐在了地上,他平视着坐在几案前练字的弟弟,又示意苻晖去教一遍的苻琳读书。
冼弟弟,你说?我们的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
太子哥哥,你懂父皇吗?
苻宏自以为很懂,尤其是他与苻坚第一个辩驳民族问题之后,他懂苻坚心中所想,可是后来又发现不懂了,因为他看不懂苻坚对晋朝这一次战争的布局。
那是一招死棋啊。
他将外族人全部放在了无关紧要的位置上去,只要战争一打开这些外族人随时都能脱身,可他们的父皇和皇叔却正面与晋军对抗。
冼弟弟,我觉得你应该看点兵书。
苻冼没有应声,径自的练习字帖,苻宏转头看一边的苻晖和苻琳,晖弟,你懂兵法吗?
苻晖有些为难的点头,略懂。
是的,苻晖是略懂,可他本应该精通的,只有他和长乐公苻丕是专门跟随邓羌学习兵法了的。
你说,父皇将我氐族的所有兵力都交给皇叔的前锋,这是不是一招险棋?他要依靠皇叔的25万前锋去攻下建康吗?可我听说,建康有长江天险,皇叔他们能渡过长江吗?我们有舰队吗?
兄长,不必过于担心,裴元略不是有7万水师吗?
可是桓冲的10万荆州兵挡在了长江中游,纵使我们有陵江将军的近十万水军,可我们越得了桓冲的防线吗?
苻宏忧心忡忡,苻晖亦是沉默了,这时候,正在看书的苻琳插了一句,不是有慕容垂吗?让他去打死桓冲。
苻宏被他这么一本正经的插话逗笑了,琳弟弟,你好好学习吧,不要乱说,慕容家的那些人,不会真心实意为我们的,父皇早就看出来了。
苻琳放下了手中的书,那为何父皇要宠幸慕容家的人?难道他真的喜欢那些长的像死人一样的人吗?
苻宏登时哑口无言,苻晖亦是听的惊讶不已。
许久之后,苻宏从地上拾起身子,又冲着殿内的三位弟弟露出一笑,这才离开。
五日之后,萱城的前锋军队抵达洛阳,大军在洛阳休整,这时候,他们接到了前线传来的密报,晋朝已经部署好了一切,司马曜下诏任命尚书仆射谢石为征虏将军、征讨大都督,任命徐、兖二州刺史谢玄为前锋都督,与辅国将军谢琰、西郎中将桓伊等人,统帅8万兵力从京口出发北上,并让晋朝龙骧将军胡彬带领五千水军援助淮河边上的各个重城,共分三路兵马北上迎击秦军,但具体谢石和谢玄去了哪里不得而知。就在这道诏令发出去的第二日,司马曜却做出了一个令人费解的举动,他又下发了一道诏令,任命其弟琅琊王司马道子为录尚书六条事,晋朝的军政从此不再是掌握在门阀士族手中,而是回到了皇室内部,谢安不再是独掌朝政,这封诏令不仅让晋朝的人茫然,更是让此刻南下的大秦所有将领都摸不着头脑。
萱城在洛阳南宫与众将领商议这件事,众人一时也猜测纷纷。
都说功高震主,可是,这还没开打,谢安还没立功,司马曜就剥夺了谢安的军政大权?
窦冲率先表示疑惑。
也许是晋朝的疲敌之计呢?汉人好阴谋诡计,尤其是司马家的那些人,司马曜故意将谢安的权利分给其弟琅琊王司马道子,让我们以为晋朝朝堂处于君臣不睦的状态,然而,司马曜的上一道诏令可是尽数任命谢家的那些芝兰玉树上了战场,这前后两道诏令可是互相矛盾。
慕容垂分析道。
芝兰玉树?冠军将军,你对谢家的人一直很喜欢?萱城捕捉他的用词,不悦的反问。
他知道,这是谢安当年与谢家子侄闲谈之际抛出的一个问题,谢玄对其的回答。
慕容垂垂下眼去,似乎意识到自己在此刻说了一个不该说的词语。
不管司马曜如何,我们此次南下迎敌的对手是谢家,其实以谢安的性格来看,是他主动上书请求司马曜下诏封司马道子也不无可能,如今我们该合计的是谢家北上的那8万北府兵到底去往了何处?我们兵分四路,可晋朝不也是分三路北上迎击了吗?他们能猜到我们的主力?诸位再猜猜,他们这三路中,主力在哪?
平南将军,你以为呢?
慕容韡道,末将愚钝。
萱城微微笑道,慕容韡?你不知,我也不知。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身边的明月,有皇兄的消息吗?
陛下刚渡过渭水。
什么?萱城大惊。
他在做什么?当真是游山玩水吗?五日了,他还没走出关中。
阳平公,我们出发五日了,陛下是前日才出发的,张夫人随军了。明月提醒道。
她不是不来吗?
明月小声附在萱城耳边说,听说在我们走后,张夫人又请求陛下带上她。
萱城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该喜还是该愁呢?张伶然口是心非,她一心反对苻坚南下,那夜苻坚亲口问她要不要随军南下,她分明拒绝的,可这样的一个人,萱城却只能同情,因为苻坚的弟弟不就是她的最好形象吗?嘴上说的永远跟实际做的相反。
萱城松了一口气,给皇兄写信,让他加快行军。
幽州冀州的军队出发了吗?
还没有消息送来。
裴元略呢?
也没有消息。
萱城拍案,这是干什么?把我们当猴耍吗?明月,拿笔来。
明月看着自己的主子脸色灰暗,不敢说什么话,只好取了笔墨过来呈在案前,殿内的众将一时也不敢插话,互相之间看了一眼。
过了一会儿,萱城放下笔,对明月说,将这封信快捷送给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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