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药剂师问:药剂是你给他的吗?
当然不是。
时天城手里头压根就没有治疗精神体的药剂,这么珍贵的东西他压根弄不到。
那就应该是他从别处弄来的药剂了。
药剂师瞥了一眼时瑾惨白的脸,轻叹了一口气:肯定不是什么正规渠道的东西,精神力药剂都以救治为主,功效都为滋养、修补,打完了精神力药剂之后的人并不会出现狂暴状态,你弟弟这样,明显是用了猛药,运气好的话只是暴走,顺便激发出了精神力,运气稍差大概会变成傻子,运气不好说不定就直接爆体而亡了。
时天城听的心口一痛,盯着时跃昏迷的侧脸,浸满冷汗的衣衫,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是药剂师继续说道:还有你这个二弟,你二弟精神力受损,像是遭受了精神力攻击,具体不知道是出现了什么问题,我建议等他们俩醒来后,你仔细问问,然后我好对症下药。
时天城闭了闭眼,点头,回了一句好。
药剂师走后,时天城就在一旁守着时跃和时二少。
说是守着两个人,但多数时候都只是看着时跃一个人,毕竟时二少是个强壮的单兵,从小又嚣张跋扈没少打架受伤,时天城从来不担心他。
倒是时跃,从小到大都是个胆小自卑的孩子,天性又纯良,谁都能欺负他,上来踩一脚。
时天城还记得很小的时候,他们刚激发出精神力,唯独时跃一个人没有,像是他们这样世代从军的家族,明面上都是不沾商,只进军的,下一辈没有精神力就代表不能进军区,不能进军区,就代表他这辈子都不能接触核心权力,只能做个被家族赡养的废物。
难免被人看不起。
在一次宴会上,有个别人家的小孩儿过来欺负时跃,时跃被泼了一身的水,自己去换了衣服,回来假装什么事儿都没有。
要不是时跃的头发还是半湿的,他又多抓着时跃问了几句,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儿。
那时候的时跃昂着一张乖乖的脸,抓着他的手指头,小声和他说:算了大哥,我怕给爸爸妈妈丢脸。
时天城永远记得那一天,他疼爱的弟弟为了外人的眼光,为了父母的名声,咬着牙吞下委屈。
所以他不管不顾的把那个小孩揍了一顿。
这些年,他在外打拼也受了很多苦,但他一直都是咬着牙坚持下来的。
因为他要成为最厉害的哥哥,让他的弟弟就算没有精神体,也不会被任何人欺负。
可现在,他终究还是没保护好他的弟弟。
回想起那些旧事,时天城就这样在病床旁边等待了半夜,一直坐到第二天清晨。
清晨时,天方大亮,明媚的阳光落到病床上来,照的时跃的脸蛋毛茸茸的,时跃像是做了噩梦,不断地在梦中挣扎。
时天城轻吸一口气,伸出手来,摸了摸时跃的脑袋。
头顶滚热,但渗出来的汗却是冷的,时天城的手掌一贴上去,时跃似乎被他的手掌温度烫了一下,整个人都是剧烈的一抖,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
大哥?嘶哑的声音从时跃的嗓子里冒出来,让时天城精神一震。
跃跃?时天城探头去看时跃,隔着一层透明的光罩,他看见时跃眼尾泛红,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哥,我疼。
时天城那一肚子的疑问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握着时跃的手,脸上冷的像是高原落雪,一片肃杀,心口却疼的要命。
他恨不得此刻躺在这里的是他自己,恨不得从来没有精神力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也不忍心看他的弟弟受难。
良久,时天城才冷硬的安抚了一句:没事,有哥哥在。
时跃闷哼了一声,混乱的大脑逐渐清醒,他的目光扫过四周,在看到隔壁病床上还昏迷不醒的时二少时顿了顿,继而又收回视线,去看他的大哥。
他的大哥向来理智敏锐,性格随他的父亲,有大局观,一身浩然正气,虽然也疼爱他,但不像是二哥、妈妈那样没有底线的疼爱,此次的事情如果被大哥知道,大哥一定不会纵容他,他得想办法隐瞒过大哥。
大哥,我,我好像时跃心里把一切盘算的明明白白,脸上也跟着浮现出恐慌不安的神情:我昨天照顾完你,回房间之后头好痛,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期间不知道怎么了,我觉得好难受,就给二哥打了紧急求救信号,然后我就都不记得了。
时天城不疑有他,将检验的报告单拿出来给时跃看,他递出报告单的时候眉头紧蹙,看上去很严肃:你自己看看。
时跃心弦紧绷了一瞬,接过来一看,顿时欣喜若狂。
我有精神体了!他大喜之下,浑身的伤口都没那么疼了,匆匆坐直了身体,摘掉了头顶的光屏。
虽然他的精神力等级并不高,只有A,但这对于以前根本激发不出的时跃来说也是一大进步了,他捏着那张纸,一时间满是庆幸。
幸亏他下手了!
从今天开始,他时跃再也不是那个没有精神体的废物了,他也可以像是所有人一样,挺胸抬头的站在队伍里,不会再被别人质疑,不需要别人照顾,他可以凭着自己,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是一名医疗兵。
时天城细看时跃的神色,见时跃没什么大事,就压了压心底里的欢喜,问时跃:你知道你是怎么开发出精神体的吗?
时跃满心的激动被时天城给问没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强行压下满脸的兴奋,轻声说:我也不大记得了,就是,特别难受,其实从完成任务回来后我就特别难受,只是一直没说。
时跃当然不可能说自己偷了药剂的事儿,所以咬死了牙关,就说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他们帝国联星里,所有人大概会在八到十岁左右觉醒精神体,觉醒精神体的过程都并不痛苦,有些人睡一觉起来就有了。
当然,这世上总有意外,有些人的精神体出了意外,导致主人昏迷不醒或者变成半疯,有些精神体就是十七八岁才会冒出来,谁都说不准。
现在帝国联星对人类的精神体还处在一个探查的阶段,有很多未解之谜根本就探查不出,只要他咬死牙关不承认就行。
至于那药剂在他血液里留下的残留,在一天后就会被他的新陈代谢排出,也就是说,今天晚上之后,谁都赖不到他的头上。
那你二哥是怎么回事?就在时跃想到此处时,时天城又问。
时跃张了张嘴。
他当时虽然处于剧痛状态,但还是记得事情的,当时他的精神体似乎刚冒出来,正在疯狂攻击自己,他痛的不行了,就让二哥来救自己,谁知道二哥来了之后,也被他的精神体攻击了。
再然后,二哥就昏迷了。
时跃明知道这是自己的错,但还是下意识地甩锅:我,我不知道,我当时头好痛。
但是他不说,时天城也隐约能猜到一些。
因为时二少是遭受到了精神体攻击才会昏迷的,当时在场的只有时跃和时二少两人,也就是说,时二少一定是被时跃攻击了。
只是看着时跃此时这个痛苦的样子,时天城下意识地选择了隐瞒。
时跃也是第一次激发出精神体,他什么都不懂,一定不是故意攻击二弟的。
时二少醒来时,就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不用管你二哥,你只管休息好就行,等你恢复了,哥哥带你去做一个详细的体检,看看你现在的具体状况怎么样。
这声音从不远处飘过来,像是隔着一层水幕,传来的动静略显模糊,但是却足够让时二少听清楚。
喉咙很痛,眼睛很痛,胸口像是被陈山连踢了十八脚,四肢百骸都使不上力,更让时二少震惊的是,他的精神力居然受了很严重的伤!
就像是一个完整的盘子摔碎到了地上,现在他只剩下一个个碎瓷片,他稍微想动用一下精神力、召唤出他的精神体,大脑就是一阵刺痛,痛的他闷哼一声,弓着背瑟瑟发抖。
这是怎么回事?
他召唤不出精神体了!
大哥。时天城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正看到时二少青筋暴起、满脸痛苦的从床上翻起身来,气若游丝,但神态狰狞的看过来:我怎么了!
他这一问,问的时天城跟时跃都是一愣。
他们俩还真就没怎么关注过时二少的具体伤势。
时二少头痛欲裂,对大哥也失去了往日的尊敬,失去精神体的恐慌让他甚至都没办法冷静下来。
时二少是记得发生了什么的,他接到了时跃的紧急求救,他跑过去,开门,走近,然后摔倒,头痛欲裂,他能确定,他的精神体就是在那个时候受伤的。
所以时二少下意识地开始质问时跃。
时跃立刻就怕了,他不敢和时二少承认是自己的精神体伤害了时二少,他知道时二少脾气火爆,也知道时二少一直以强大的精神力自傲,他怕时二少打他。
时跃有些惊慌地拉住了时天城的袖子,避开时二少的视线,颤巍巍的喊了一声哥哥。
时天城俊美的脸立刻冷下来,狭长的眼眸落到时二少身上,声线冷冽的训斥:你吼什么?你吓到跃跃了。
时二少被骂的一愣。
他为了救时跃受了伤,躺在这里生死不知,他大哥只顾着围着时跃转,甚至还说出了不用管你二哥,照顾好你自己这样的话,他只不过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就被大哥如此训斥。
他精神体都召唤不出来了啊!大哥居然还怕他吓到时跃!
哎?人刚醒吵什么。正好,这时候外面的药剂师来查房,见人都醒了,就顺势对时二少说了一下病情:你的情况不算很严重,回去修养一年,就能把你的精神体修养好,但是以后出任务的时候要注意,不要过度使用精神力,你有旧伤,容易造成暴动。
时二少听见这些话当场停滞在原地,他还维持着那个要起身、但起不来的姿势,脸色由血红转向惨白,连嘴唇都跟着发抖。
而药剂师向时二少说完话之后,又看了一眼坐直了身体,没什么大碍的时跃,还伸手揉了揉时跃的脑袋,递给了时跃一个苹果:你现在刚觉醒精神体,需要多休息,祝贺你了小朋友。
时跃听见这话,忍不住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伸手捧过了苹果,小声的说了句谢谢您。
清晨的阳光下,明亮的病房里,温和的药剂师,神色严肃但嘴角微微勾起的大哥,以及刚刚拥有了精神体,笑的一脸明媚的时跃,一切好像都是那么美妙。
这画面深深地刺痛了时二少的眼。
时二少颤抖着从嘴唇里挤出了几个字:所以,所以我当时是被你攻击了,你发生了精神体暴动,然后攻击了我对不对!
时二少那发着颤说出来的话里像是浸着血泪,让人无法忽略,医疗师低咳一声,丢下一句我去隔壁查房,然后就走了。
随着时二少话音落下,时跃刚昂起笑容的脸蛋立刻惨白下去,他捧着苹果,手足无措的看着时二少,眼看着糊弄不过去了,只好轻声道歉:二哥,我不是故意的,我
老二!时天城刚高兴起来的情绪又压下去,声疾厉色的斥道: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四弟好不容易获得了精神体,你难道不为他高兴吗?你明知道时跃当时暴动失控,为什么还要把你的伤算在时跃的身上!
我怎么为他高兴!时二少人都快崩溃了,他奋力的用拳头捶打着床面,像是失去了理智的野兽一样嘶吼:哥!我精神力受伤了,我召唤不出精神体了,我要养一年!我以后还有旧伤!一年啊,这一年里我就是废人一个了!就是时跃伤了我,我难道还不能问了吗?
时天城被时二少此刻的模样弄的一阵痛心,他当然知道时二少是被时跃伤的,但是时二少又不是养不好,休息一年又怎么了?他以后照样可以进军部。
时跃听见这话,眼泪立马就从眼眶里掉下来了,他颤微微地从床上爬下来,抹着眼泪,把药剂师给他的苹果往时二少的床上塞,一边塞一边哭着说:对不起,二哥,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的。
时二少满心愤懑无处发泄,急促的喘息着,一挥手把那苹果挥到了地上:谁要你道歉,我要我的精神体!
够了!时天城再也看不下去,伸手将时跃扶了起来,继而失望的看着时二少说道:老二,四弟身体羸弱,多年没有精神体,现在终于苦尽甘来了,你这个做哥哥的却不替他高兴,还因为一点误会而迁怒你弟弟,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时跃吗?
时二少几乎要被时天城的话给气疯了,他本来受了伤、浑身酸软,现在硬是被气的站起身来,勉力撑着墙,一字一顿的反问回去:他伤了我,他害了我,你还要问我对不对得起他,他是你弟弟,我就、我就不是了吗!
最后这几个字吼出来的时候,时二少的眼前似乎泛过了几个熟悉的画面。
他以前好像也听过时瑾说这样的话,只是那时候他没放在心上,别人受的苦难对他来说就是过眼云烟,刀子没割在他身上,他不知道疼。
直到现在,他站在这里,看着他的亲哥袒护时跃,言之凿凿的质问他,他才理解时瑾当时的心情。
你只是精神力受损而已,时跃可是挨了你的骂啊!
一口腥甜的血液翻涌上喉咙,时天城低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他像是要昏倒了,却又死死的咬住了舌尖,让自己撑住。
他不能晕,他就算是晕也要出去再晕,如果他晕死在这里,还得让时跃和时天城照顾。
那他不如直接死了!
他现在看都不想看他们俩一眼!
二哥,二哥!时跃慌乱的想要过来扶时二少,却又不敢过来。
时天城脸上闪过几分不忍,他也是心疼时二少的,可是他才刚想过来,就看到时二少捂着胸口,一脸毅然决然的往门口走。
时跃还想追过去,被时天城一把抓了回来。
不要去管他,你自己休息好!时天城心烦意乱的捏着眉心,语气是少见的暴躁:老二这些年都被妈妈惯坏了,学了一身的臭脾气,半点不知道为家人付出,受了点委屈就要走,也不知道这个毛病是跟谁学来的!
可是,二哥受了好严重的伤。时跃抽噎着说:我怕二哥没地方治疗。
不用管他。时天城深吸一口气,压着脾气说:在外面混不下去,他自己就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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