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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柯屿心痛难遏,眼泪大颗大颗地直直地从眼眶砸下。
    你在电影院看到我拍的电影,心想拍得真烂,或者喜欢得要命,出电影院时,你女朋友挽着你的胳膊抱怨说都看睡着了,我在这场参加点映,我们擦肩而过,今生仅此一次。
    眼泪滴在床单上,洇出一片深色的印记。柯屿这一生从未这样哭过,只是安静地不停地掉着眼泪,他像是一个水生动物,来到了一片不属于他的陆地,只能徒劳地绝望地呼吸。氧气渐渐缺失。
    商陆勾了勾唇,如果不遇到我,你就会过得开心、顺遂,会有自己的婚姻和孩子,那就不要遇到我,也不需要遇到我,好吗?如果有下辈子,有人让你这么选,不要这么傻,商陆没什么好的,他不是你生命中的礼物,投胎的时候,你把眼睛闭上,把我从你心里忘记,去过一种最顺利、最开心的人生。
    如果有时间机器,我会带着记忆回到过去,回到你出生的时间,让你生在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庭,我会带着爱情的记忆,看着你很好地长大,考大学、交女朋友,然后在那个命中注定要和你擦身而过的时刻,换上我最好的西服,和最好的笑。我们擦身而过,视线交汇,最终像陌生人一样转开。你牵着女朋友的手,从我的身边经过,那就是我们这一生的全部。
    作者有话要说:BGM大概是张国荣《愿你决定》
    第170章
    你怎么不问我的意见?柯屿脸上是笑着,但眼泪不停地砸下,谁允许你擅作主张的?要是我就乐意呢?我就乐意用这么多的痛苦和折磨换一个你,你要拒绝我吗?要是我死了,过奈何桥又遇到那个让我做选择的鬼,他问我后悔吗,我会说我不后悔,我太赚了,你不知道商陆有多好,傻子才不选商陆,听到了吗?傻子才不选商陆。
    他的眼泪掉在商陆的手背上,顺着指缝洇进了他的掌心,将那些彰显着完美命格的生命线、事业线、爱情线都濡湿了。
    商陆蹲在他身前,仰起一点角度,深深地凝望他。不知道几秒后,他抿了下唇,带出一个很淡的微笑:怎么这么会哭?他帮柯屿抹着眼底,柯屿的眼泪从眼眶落在他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
    柯屿又用力眨了下眼睛,扣住商陆的指端:不要跟我擦肩而过,眼泪就是止不住,透过朦胧的视线,他用力地看清商陆,不要只跟我擦肩而过。
    圣海伦纳影展那么小众,以至于温有宜对瑞塔提起时,瑞塔脸上甚至浮现出了将信将疑的神情。
    是真的,温有宜请她坐,吩咐佣人倒茶,我还以为你来这里,是为了跟我说你这次远洋航行的见闻,没想到一开口就问我要陆陆。
    她温柔惯了的人,有什么不悦或严厉的话,也会包装得体体面面的,不让对方难堪。瑞塔心里难受了一下,对不起,唐突了。
    温有宜拍了拍她的手:陆陆最快也要一个星期才能回香港,他那么随心所欲,讲不定也会在南非逗留十天半个月,或者去米兰,我也不能给你确切的保证。
    瑞塔奇怪地追问:他去米兰,是做什么呢?
    温有宜笑了笑:追巡演,我也是乱猜的,说不定他又不追了。
    瑞塔不正常地攥紧手机,这样。
    温有宜关切地问:脸色怎么这么白?这次航行不顺利吗?我听说破了你自己的记录。
    瑞塔点点头:是新船,还有很多参数和技术需要磨合。
    为了参加百慕大?
    这会是我退役前的最后一场赛事,瑞塔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想最后挑战一次,我不能允许自己没有拿过百慕大的冠军。
    这是帆船运动史上著名的世界级赛事,从蒙塔哥出发前往百慕大,全程上千公里,无数高手在此折戟沉沙铩羽而归,瑞塔的职业成绩是历史级的,唯一的短板就是没有拿下百慕大。
    放宽心,有些事情越松弛才越能获得。温有宜安抚她。
    跟商檠业比起来,瑞塔和温有宜的交情要更深一些,她热心女性公益,这与温有宜志同道合,对此有交流不完的话题。瑞塔曾经幻想过,若她真的嫁给商陆,那么婆媳关系一定会很和谐,她和温有宜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但她上岸以后,商陆只潦潦接过她几通电话,最后一次沟通更是不欢而散。
    这个男人不可避免地离她越来越远。
    这次怎么这么着急找陆陆?温有宜聪慧沉静的眼眸温柔地看着她,话语里带着善意的调侃。她知道瑞塔对商陆抱有很大的好感,商陆也没有明确拒绝,两厢抉择,她和商檠业是很乐见其成的。虽然瑞塔比商陆年长,但一位女士,自然是比一位先生更适合他。
    何况柯屿曾带给商陆那么大的伤害。
    温有宜闭起眼睛都能想起商陆疯狂地、偏执地寻求心理医生的模样。追鲸并没有带他找到人生的真相,素材在电脑里沉寂,他一刀都剪不下去,全世界最有行动力的人一夕之间患上了最严重的拖延症,转而去徒劳寻找世界上最顶级的心理医疗中心、最尖端的技巧、最偏门最虚无缥缈的心理歪方。
    她想不通,为什么柯屿那么轻易地就带走商陆身上最可贵的品质:理智、自信、沉稳、克制都不见了。
    从冰岛接到商陆时,温有宜几乎不认识自己的孩子。
    他那么消沉,头发很长,胡子拉碴,只穿一件黑色的冲锋衣。暗绿色的原野与巨大的蓝冰从视野内不断掠过,过了很久,商陆只轻轻说了一句:都是假的。
    温有宜以为他是在说那个令他不远万里追来的、传说中具有强大心理疗愈医术的医生。
    她问商陆,问明叔,问明羡,问明宝,试图拼凑出柯屿离开的真相,但没有人知道,商陆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他只是单纯地、完全孤独地自我承受了一切。
    她不知道商陆的痛苦因何而起,便只能在漫长的两年里跟着一起痛苦。时光仿佛回到了他四岁被绑架的那一年,温有宜也是这样从警察手里接过了苍白脆弱无知无觉的他。她搂着他睡在怀里,睁着眼睛不敢眨眼,恐怕下一秒他就会消失不见,就会被恶魔带走。当时的她无能无力。二十多年过去了,她还是一样的无能为力。
    从冰岛飞回香港的航班,是温有宜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航班,她不知道商陆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又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舷窗外一成不变的云层有多久了。温有宜想让他喝一杯热水,转过视线时,看到她亲爱的孩子俯下身,掌心深深地抵着眼眶。
    我忘不了。他深呼吸,低哑的声音里浸透了疲倦的绝望。
    眼泪从他的脸庞滑下,滴在头等舱深蓝色的地毯上。
    温有宜以为他是想忘记柯屿。
    我找他
    瑞塔的声音唤回了温有宜走神的心绪,她回过神来,你找他,是有急事?
    瑞塔久久地看着温有宜。这是命运的一秒,如果温有宜不是问了这一句,她游移不定的心将滑向放弃的一端,让今天突兀的到访留下一个怪异草率的收尾。
    但温有宜问了,她在这一秒做好了准备、拿出了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勇气:他要跟我分手,我找他,是要请他说清楚。
    温有宜蹙了下眉,继而又笑了一下:你跟陆陆在一起了?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陆陆从没有提过。
    戛纳。
    戛纳?温有宜诧异地问,心里很快地计算。那是五月份的事了,现在是八月初,三个月,商陆只字未提,何况戛纳,是陆陆和柯屿重新相遇的地方。
    温有宜本能地怀疑,商陆怎么会在戛纳跟瑞塔确认关系?毕竟任何一双眼睛都看得出来,他对柯屿是如何的难以释怀。
    说是当普通朋友,但在柏林,一顿晚餐的功夫,她每提起瑞塔一次,柯屿就失落一次。他失落,商陆便坐立难安地像个学生,要立刻汇报老师说他什么坏事都没有做。
    那晚我喝醉迷路了,请他来接我,瑞塔平静地叙述,他心情很不好,我提议找个地方继续喝,他醉得很快,反而是我把他带回酒店房间的。我们接了吻
    温有宜心里一紧:然后呢?
    瑞塔紧闭着唇摇了摇头,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你温有宜猛地坐直了身体,几乎就要豁然起身了,但她硬生生按捺住了这种失礼的冲动,这不可能,我了解陆陆,他绝不会允许自己酒后乱性。
    是,他也是这么说的。瑞塔竭力使自己冷静,但失败了。温有宜听到她呜咽了一声,双手捂住脸,崩溃而急促的一声喘息后,她哭了起来,我不想来打扰你,但我受不了。我爱他两年,我追求他,放下了一切高傲和体面,我不能眼睁睁地失去他。我们原本约好了在退役发布会上正式公开的。
    她一哭,温有宜手足无措起来,就连小来也识趣地退下了。
    两位奉茶侍立在厅外的佣人彼此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二少爷对人始乱终弃?这放在别的公子哥身上不算什么,放在商陆身上,却是日月倒转般的荒唐。
    怎么会呢?温有宜急地给她递纸巾,又抚着她:你别哭,好好说,好好说,别哭。
    我给他打过三次电话,约他见面,他都对我拒而不见,我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又发生了什么事,他对我很抵触,跟之前判若两人。一瞬的安静后,瑞塔如同下了最后的决心,打开了一直紧紧攥着的手机:如果你不信的话,我有照片。
    温有宜下意识地垂了下眼眸,又迅速地闭上了眼:瑞塔!她严厉地呵责她,这种照片不能轻易给别人看!
    瑞塔被她训斥得一哆嗦,心里跟着泛起知晓廉耻的波澜。她声音低了下去:没有你想的那么直白。
    温有宜睁开眼,做好心理准备飞快地瞥了一眼。果然不直白,商陆侧睡着,瑞塔亲了他的额头,不下流,反而在酒店昏黄的氛围灯下,透着温馨和缱绻。
    温有宜虽然心性至纯,但不是没见过各种手段,尤其是为了嫁进豪门的手段。她差点以为要见到儿子的不雅照,继而被要挟多少多少资金虽然这种揣测有小人之心嫌疑,但屡见不鲜,已经是太太们的下午茶都不愿再聊的程度。见照片如此纯洁,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隐隐已经怀疑了起来
    这真的不能证明商陆和她发生了什么。
    但似乎能作证她和商陆有亲密关系。
    否则,没有关系的话,她怎么会在深夜出现在他的房间,又怎么会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
    温有宜无法替儿子辩白,但也绝不可能在商陆缺席的情况下就单方面让瑞塔放心,说自己一定会替她讨个公道。她面容沉静:好姑娘,也许陆陆真的让你受了委屈,也许是你们之间有所误会。我现在联系不上他,他在孤岛,主办方要求断电断网,并不是他刻意要躲着你。你如果能冷静下来,不妨在香港住着等他,只要我一联系上他,就一定让你们见面、在这里彼此清楚地解决这件事,好吗?
    瑞塔脸色苍白地问:你不怕我公布给记者媒体?
    一个顶级体育明星,一个著名导演,这张照片一出,绝对是居高不下的热点,深水湾将会被记者包围,乃至南非开普敦机场,也会有蜂拥的记者在那里守着,守着守株待兔一无所知的商陆,竞相问他最残酷的话语。
    这是你们的私事,媒体并不能帮你解决这件事,温有宜始终冷静,当然,如果你的诉求是报复陆陆,想要让他身败名裂来给自己出这口恶气,我也不能阻止你。只是希望你想清楚,因为这也关系到你的声誉,你要记得,要记住阿姨这句话永远、永远不要让自己陷入桃色绯闻中。
    瑞塔心头一震,不知道是被温有宜的哪句话戳中,眼圈蓦地一红,人却静默了下来。
    她的诉求当然不是毁了商陆。她只是想要他能爱她。
    今天很晚了,温有宜准备送客,虽然很想邀请你留宿,但既然你和陆陆的关系还不清楚,我就不能做这样轻率的举动,希望你谅解。我安排司机送你去酒店,好不好?
    不用了,瑞塔轻声拒绝她的好意,失魂落魄地说:我叫了车。
    专车驶出深水湾,瑞塔叫停司机,在路边缓缓停靠。她做了错事,整个人陷入无头绪的后悔、崩溃和自我厌弃中。司机很有耐心地等着,听到后座传来凌乱又拼命遏制的深呼吸。
    良久,车窗被敲响。
    以为是交警,结果却是一个带墨镜的女人。
    车窗降下,瑞塔有些迷茫,卷发掩着坚毅又美丽的面容。
    于莎莎摘下墨镜,耸了耸肩:聊聊?
    第171章
    你是?瑞塔怀疑地看着对方。
    于莎莎绽出一个阳光至极的笑容:我是你的粉丝,我们曾经在一场公益晚宴上见过,我是发起人之一,我们还合过影的,她伸出手,nice to meet you,于莎莎。
    瑞塔朦胧想起来:你是威廉的
    女儿。
    瑞塔哭笑不得,抱歉,我现在有点乱
    于莎莎歪了下头,也跟着不好意思:我知道现在场面很怪异,请你原谅我的激动我是觉得我们缘分不浅,我刚从深水湾商宅出来,听到送行的佣人说刚才瑞塔才走,这才追了过来。
    你认识
    啊,我忘了,于莎莎捋了下头发,露出手上的求婚钻戒,甜蜜地自我介绍:我是商邵的未婚妻,我刚才帮他过去拿文件的。
    瑞塔怔了一下,听到于莎莎发出邀请:我可以请你吃顿便饭吗?可能很唐突,所以拒绝也没关系,我只是sorry,见到你真的好激动,你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才阻止自己请你签名的手。她半举着手,翻了个对自己无语至极的白眼,oh god,我的表现太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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