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更尴尬了。
新娘却笑了。
宋夫人,劳累了。她道。
宋夫人忙福身:姑娘客气了。
忍不住打量新娘,霍都督的新娘子是个美人,看起来该超过二十岁了。眼睛明亮,笑容干净,举手投足间有大家风仪,不像是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儿。
宋夫人忙收敛思绪。
因来之前丈夫反复叮咛她了,做该做的就行了,在霍府,别多看,别多问,别多嘴。
姑娘,时辰到了,咱们开始吧。她道。
喜娘便招呼婢女们,搀扶新娘坐到妆台前。
宋夫人瞧着,这些婢女们伺候新娘虽然十分恭敬,却也没有娘家人该有的亲昵。是呢,这里是霍府,想来,这都是霍府的婢女。
这么一细细观察,看得出来,新娘子原来是孤身一人。
这是打什么地方来的?爹娘兄弟呢?娘家人呢?
又怎么,就要嫁给宦官了呢?
还是当朝最可怕的那个霍决。
喜娘又与全福人不同,她本就是指点步骤、调节气氛的人。宋夫人可以不说话,她不能,尤其眼下,这气氛冷得跟什么似的。
喜娘只能无话找话:新娘子真美。新娘子哪里人?
那新娘在镜子中淡淡一笑:异乡人。
喜娘便讪讪闭嘴了。
宋夫人心想,这是不肯说了。
待轮到她,没有娘家人,只能喜娘代替了娘家人上前客气请了,全福人才起身到新娘身后,接过梳篦。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发髻盘起,丝线绞脸,为她扑上最细腻的香粉,淡扫峨眉。
喜娘说得对,新娘的确美,要不然怎么能做霍都督的新娘呢。
只霍都督对女人的名声宋夫人心中暗叹。
才想着霍都督,霍都督便来了。
院子有了响动。都督、都督的唤声响起来。
宋夫人只偶尔在街上见过监察院黑色斗篷骑在马上飘过,远远地看过那杀人不眨眼的权阉。离这么近,还是第一次,听见外面次第响起的唤声,就不由得心中一突。
却听新娘子说:快拦住他。
喜娘反应快,先一步抢出去了。
宋夫人左右看看,屋中只有婢女,总觉得这些婢女是不太可能去拦的。她想想,也出去了。
一个穿着红色蟒袍的男人正要往里冲。
噫!这就是霍都督吗?这么近看,还挺俊的!
宋夫人忙和喜娘一起拦:都督,都督,不能进!
不能吗?霍都督问。
此时此刻,倒也感觉不到他有传闻的那么可怕。问不能吗的时候,那失望的眼神甚至让人有点想笑。
喜娘和宋夫人原本忐忑的心便放了下来,笑道:未婚夫妻哪能现在就见?要等过了礼。
霍都督便停下了脚步,徘徊了两下,问:她可还好?
这话问得,宋夫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霍都督又道:要不我还是看看?
这是要请求她的允许吗?宋夫人愕然。
新娘子的声音却从内室里传出来:我好着呢。你别给人家添乱。
霍都督站在槅扇外道:今日辛苦你累一些,过完礼就好了。
新娘子道:用你说?快回去。
霍都督尴尬地摸摸鼻子,转身对喜娘和宋夫人一揖到底:今日劳累二位了。
吓得两人忙回礼:都督客气了。
好容易吓人的人走了。
喜娘和宋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咳。喜娘道,都督还挺俊的。
宋夫人道:是啊是啊。
宋夫人说:看着也挺开心的。
喜娘道:是啊是啊。
两个人尴尬对立了片刻,一起回了内室。
上完了妆,婢女们揭开罩布,露出了凤冠霞帔。
宋夫人倒抽了口气。
因她虽做过不知道多少次全福人了,到底还是第一次能亲手碰到三品的翟冠霞帔。
新娘张开手臂,礼服一件件上身。霞帔披在肩上,翟冠戴在头上。
待要给她罩上喜帕,新娘说:不用急,出门再戴。
新娘子比谁都从容,宋夫人想。
喜娘一直盯着刻漏,终于吉时到了,新娘盖上了喜帕。
喜娘和宋夫人一起搀扶了她,走出正房。
院子里却有个俊美至极的青年,他今日避讳新郎,没有穿红色。可京城谁不认识监察左使念安呢。宋夫人看见他,心里就打了个突。
这也是传说中,人不人,鬼不鬼的一位。
我来背嫂嫂上轿。他笑得开心。
滑天下之大稽了。
念安是霍决的契弟,哪有小叔子背嫂嫂上轿的。
不过再想到他其实是个净过身的阉人,宋夫人就木着脸扶着新娘子上了他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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