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好笑道:“你到底是不是匪,怎还做起善事了?”
姜小乙:“要去拜山了,积点阴德,谋谋福气。”
明书听见,忙问:“你要去拜山头?去哪里拜?”
姜小乙:“狼头寨。”
“哎呀呀!”明书连连摆手,“你可千万别去!那地方不讲理的,什么都不说,上来就打人,我们少爷就被活活打死了!”
姜小乙指着那伤患。
“被打死了?那他是人是鬼呀?”
明书:“这……”
难以解答。
他听着他们的话,也想发出同样的疑问——他究竟是人是鬼?
他问不出口,他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这是书生的手,修长消瘦,细腻斯文。
身边众人说得起劲,可他总觉得像隔着一层纱,模模糊糊。自打他睁眼的一刻,他便觉得自己漂浮在尘世间,他看一切都是昏花的,听一切都是朦胧的。
“哈哈!我不信。”
有人在笑。
“我的身手跟你们这文弱少爷可不一样,我绝不会被打死的,少操闲心了!”
这人全不把外人的劝解放在心上。
那笑声实在太过爽朗了,他终于抬起头。
那人坐在他前面,发髻高扎。
近在咫尺,棚外日光照耀,他瞧见了他耳后的花。
第106章 我变杂耍,你咋不惊讶?!……
姜小乙与明书聊了一阵, 掏出碎银给店家。
“我走了,你们多多保重。”
刚一起身,忽然被拉住。
姜小乙低头一看, 这手淤青一片。她转眼看向那遍体鳞伤的男子, 道:“这位公子爷,可还有事?”
此人伤势未愈, 拉着她的手因用力轻微发颤,他像是想说什么,姜小乙贴近他,却听不清言语。她走了两步, 那人的手拉得更紧了。她想甩开他,又怕让他伤上加伤。这人额头布满冷汗,一脸污垢,定定看着她。
没待姜小乙犹豫出个结果, 他眼睛一翻, 再次晕厥。
“少爷!”明书接住男子,再次劝解姜小乙。“少爷不想你去送死, 你还不明白吗?”
姜小乙看着倒地之人,一时不知作何感想。她看着明书艰难拽起男子, 说道:“你这样拉扯他,会加重他的伤势。”
明书叫人:“长三,快来帮忙!”
姜小乙瞧着这群文弱子弟折腾半天也没给人抬起来, 不禁一叹。
“算了算了, 还是我来吧。”
她一手拖着男子背部,一手穿过膝下,给他抱了起来。
“走吧。”
姜小乙跟着他们进了山,走了半个多时辰, 来到半山腰的一片空地,她看了一圈,道:“这也没屋子啊?”
“有啊。”明书指着前面,“那里!”
姜小乙扭头一瞧,是个由木板堆砌的松松垮垮的棚子,上面吊着十几条白布,棚子中间钉了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还写了个“奠”字。
姜小乙眯眯眼。
“……灵堂?”
明书拉着她进棚。
“有个棚子就不错了,这还是我们交了十几两银子才能用呢,这群坑人的土匪!”
棚里没有床,只有个柴火架子,姜小乙将人放到上面,退后三步打量,觉得这场面说不出的好笑。她看了片刻,抬手指了指架子上的人,淡淡评价道:“倒霉东西。”
山间清风习习,这片空地曝露日光之下,晒得暖洋洋的。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一炷香?两柱香?还是眨眼之间,一别经年。
他睁开眼,瞧见破损的棚顶,身下的板子又扎又硬。
他掀开身上的条条白布,下了地。
棚外光芒正盛。
他走到棚边,见空地上一群人围在一起闲聊。
“鄙人姓姜,闽州人士,不知各位什么来历呀?”
他看见那人的背影,听见她的笑声。
将来万世万劫之中,若有缘再遇……
他垂下眼眸,看见自己踏在地上的双足,一点点踩实。他的五感渐渐变得清晰,山风吹在脸上,发丝拂过耳侧,山林的清香,万物声响,刹那之间,灵犀所现。
“闽州人?那我们离得不远,我们是培州人。”
姜小乙哟了一声,道:“这不是紧邻着嘛,你们少爷叫什么?”
明书:“培州当地有一家出名的‘宪文书院’不知你听没听过,我们少爷是书院的大公子,名叫钟帛仁。”
姜小乙:“书院?你们是开书院的,怎么跑来抚州投奔土匪?”
明书:“唉,别提了,我们老爷与前朝培州太守是多年好友,刘公军打到培州,太守坚决不降,被他们斩首。我们老爷痛思故友,也活活气死了。少爷悲痛欲绝,想为父报仇,所以变卖了家产找到这里。”
姜小乙:“找土匪替你们报仇?”
明书听出她话中讽刺,无奈道:“新皇帝登基一年多,到处搜捕反叛人士,那些不服气的义军都都被他们杀得差不多了,想找能与之一较高下的,还真就剩下抚州这帮土匪。少爷的本意是想入伙匪帮,然后凭借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劝说他们揭竿造反。”
姜小乙:“蠢货一个。”
明书不满道:“不许这样说我们少爷!”
姜小乙:“这些老江湖岂是你们这种愣头青劝得动的,想也不用想,肯定是被洗劫了财产,再打个半死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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