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乙凝视他的双眼,蓦然一笑,话中有话。
“大人,姜小乙一定奉陪到底!”
她将他拉进门,点燃油灯,清理了桌上的糕点残茶,取来酒碗。
酒刚从外面拿回来,冰冰凉凉的。
两人话不多说,先干了一碗。
肖宗镜靠在椅子里,谈起白天的事,道:“陛下给灵人教分了石鼓山的悦心庙做为道场,还让我给安王殿下传话,让他不要再约束凝儿和那名侍女,随她们晋谒大灵师。”
几碗酒下肚,他说话明显较以往慢了许多。
“……那悦心庙原本是座空庙,年久失修,不过胜在位置好。石鼓山上已有一座东山寺,主持就是广恩禅师。他们几次向朝廷请示想要扩建庙宇,却因为刘行淞从中作梗,一直没能如愿。现下刘行淞为灵人教争来了悦心庙,也算是与杨严正面过不去了。”
姜小乙观察他的脸色,问道:“大人是不是生气了?”
肖宗镜摇头:“有些时候,事情离谱过了头,反而变得可笑了。”
说起那位广恩禅师,学识渊博,口才伶俐,私下与杨严交好,杨严安排他定期入宫与永祥帝讲法,也是方便递话。广恩禅师深受永祥帝赏识,每年开销极大,最近他在安排法会,若不是杨亥回来了,要讨论青州事务,恐怕今日的早朝都没得上。
肖宗镜叹了口气,永祥帝早年命途坎坷,入宫之后也少有依靠,渐渐沉迷于宗教观想,他不乐见,但也没有别的办法。永祥帝在这些事上,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
“大人,今天这事,他戴王山得负全责!”姜小乙手指头用力点了点桌面。“密狱天天睁眼说瞎话,咱们又何必非做君子呢?”她靠近肖宗镜,压低声音。“咱们也使点招吧大人,这样,我去弄点厉害的药,你想办法给他下了,咱们神不知鬼不觉把他给……”她比划了一个切菜的手势。
肖宗镜:“想毒死戴王山,可是个精细活。”
姜小乙:“反正刘行淞手下就这么一个好手,把他拿下,剩下的都是臭鱼烂虾,我们以后做事也好放开手脚。”
肖宗镜:“戴王山现在不能出事。”
“啊?为什么?”
“你也说了,他是个‘好手’。”肖宗镜拿捏着酒碗,思忖道:“此人虽人品低劣,但也算有实力。他经营密狱多年,人手遍布全国,扎根极深,这些棋子用好了,很多事都可事半功倍。”
比如这次处理青州军……
但是,要让戴王山这种人出力,要么给予绝对的威逼,要么给予绝对的利诱……
肖宗镜陷入沉思,姜小乙不打扰他,坐在一旁喝酒。
她喝得多了一点,渐渐有点上头,扶着脸,默不作声盯着肖宗镜。忽然,她发现了什么,眼睛眯了起来。
肖宗镜道:“你作甚又这样看着我?”
姜小乙伸出手指,一点点靠近他。
肖宗镜没有躲。最终,姜小乙的指尖碰到他,在他头发上轻轻分了一下,惊讶道:“原来我没看错,是真的。”
肖宗镜奇怪道:“什么是真的?”
姜小乙转向他,圆溜溜的眼睛像两颗锃亮的玻璃珠。
“大人,你有白头发了!”
安静,还是安静。
所有思绪都被打断,肖宗镜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后仰。
姜小乙:“大人,你才三十冒头就有白头发了,你真苦啊。”
这话不管从哪个层面理解,都不是什么好话,但可能是因为她说得太诚恳,太直白了,竟让肖宗镜生出一种诡异的滑稽感。
他哭笑不得。“姜小乙,你……”他指着她,牙关紧咬,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可真是个人才!”
姜小乙喜笑颜开。
“是吗?多谢大人夸奖。”她给肖宗镜倒了一碗酒。“来,大人顺顺气,顺顺气。”
两人再次喝了起来。
酒至中旬,肖宗镜已有明显醉意,眉眼微垂。
“再过些时日,我们就要去东边了。”
姜小乙没所谓地嗯了一声。
“我知道,讨伐青州军嘛。”
肖宗镜:“你语气倒轻巧,这次任务与之前不同,是真正生死攸关,关乎国家存亡的大事,你不打算再多问几句?”
姜小乙故作惊讶道:“竟有这么夸张?那……既然任务如此重要,我们要是得胜归来,奖赏也该丰厚无比吧?”
肖宗镜一顿,道:“奖赏自然有,你想要什么?不论是金银,还是奇珍异宝,只要你提出来,我都会尽力满足。”
姜小乙见他当真了,笑道:“我说着玩呢。”
肖宗镜不语,好像还在思考此事,姜小乙的视线向他鬓侧移了移,灵机一动,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大人若真想给,就把这根白发送我吧。”
肖宗镜在烛光之中抬起双眼。
姜小乙被那目光看没了话。
肖宗镜:“你知道自己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姜小乙张张嘴,她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默默低头。
“大人我错了……”
肖宗镜半叹了口气,低声道:“现在说奖赏太早了,等铲除贼军,班师回朝的那日,再谈吧。”
得了这不像承诺的承诺,姜小乙又开心起来。她想起另外一件事,神神秘秘地对肖宗镜道:“对了大人,我跟你说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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