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程午睡的时间并不固定,但绝对不会超过下午三点。
今天破天荒的,从一点一直躺到了五点多。
夏砚从书桌前抬起头,看了眼手机里的时间,扭头叫了贺程一声。
声音不大,贺程如果醒着的话,还是可以听到的。
却没有得到回应。
夏砚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轻,起身走去他床边,顺着床杆的宽缝望进去,正好看见贺程面朝着外头、红得并不自然的脸。
他第一反应就是贺程发烧了,连忙去李未泯桌上拿了体温计,爬到床上凑近他时,他才悠悠转醒。
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夏砚叫他张嘴,也只是一副听不懂他说什么的样子,眯着眼睛,面带困惑地望着他。
夏砚只好伸手将他的嘴扒开一条缝,将消过毒的体温计塞进去,又把他的嘴巴合上。
双手抱着他的脸,不敢放开,一旦松手,贺程的头铁定就往一边倒去了。
等着体温量好的这段时间,夏砚没忍住,还是朝着他看了过去。
贺程累极,已经闭上了眼。
夏砚没盯多久,嘴巴就开始变干,体内那股躁动又叫嚣着涌上来,控制着想让他直接亲上去,好在理智被他紧紧拽着,才没让身体受了邪祟的蛊惑。
贺程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他记得夏砚好像爬上了自己的床,然后往自己嘴里塞了根冰冷的东西。
后来记忆出现断层,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入了夜。
原本昏沉发胀的脑袋,因为另一个人的悉心照顾,已经好得差不多。
额头上压着块湿布,应该是刚换过的,还很凉。
他低声轻哼了下,缓缓睁开眼,想要下床去舒展一下闲躺了半天的身子。
屋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彭畅两人回家了,这时候会引起响动的,只会是夏砚。
贺程突然就不动了,甚至还闭上了眼。
他可能只是起夜,可能只是渴了,可能是要做其他的事
不一定是因为自己那一阵几乎听不到的呢喃而特意醒来。
但他还是没忍住,因为那可怜的自卑心作祟,不受控制地期盼着,也许这个人醒过来,只是单纯因为自己。
一只手贴了上来,贺程才发现,自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对方已经爬到了自己这边。
那只手把他额头上的毛巾拿了起来,轻声爬下床,贺程听见卫生间里传出低低的水流声,很快,那人又重新爬上来。
叠好换完水的毛巾,温柔地压在他的额头上。
贺程数天来悬于半空的心,一下就落了下来。
他想,这辈子,就算要有好几个四年,也心甘情愿了。
夏砚刚直起身,被人紧紧地拉住手,愣神间,身子已经倒在了对方身侧,脑袋也被人压进了怀里。
今晚就这么睡吧,好吗?
他说不出任何话。
贺程说这话时,态度和那次的事情发生之前的态度一模一样,他拒绝不了那样的贺程,也希望,两个人能做回那样的朋友。
而不是最近这样,似是已经恢复了原样,却还是如同打破的瓶子般,看着完美,实则依然留有破碎的痕迹在。
身子还没开始挣扎,就已经先安静下来。
高中时那些男生闹得疯了,几人挤在一堆就这么睡过去的画面,很常见,所以他现在和贺程这样,也是正常的。
有张无形的嘴,扒开他发麻的头皮,将这句话,强硬地塞进他的脑子里。
良久,僵硬的身子一点点地放松下来。
他拿开贺程按着自己脑袋的手,将身子往里侧挪了挪,最终变成和他一起平躺的姿势。
晚安。
这样,就真的正常了。
夏砚睁开眼,只看见一片黑。
他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是钻进贺程怀里了,刚准备从他怀里退出,察觉到什么,猛一抬头,就看见贺程正盯着他,笑得温柔。
我这个抱枕舒服吗?
夏砚感到一丝窘迫,连忙起身:去、去吃早饭吧。
贺程没再逗弄他,只是在他爬下床就要进卫生间时,突然把人叫住。
夏砚。
对方回头。
对不起。
他有些困惑,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开口道歉,但看贺程一脸认真,只能先摇摇头:没关系。
贺程:所以,我们还会是最特殊的朋友,对吗?
他因这个身份不自觉亮了眸,脸上的笑也含着一股暖洋洋的味道:嗯!
连日来的所有困惑,在这一刻突然被解开。
光和草,本来就是最特殊的朋友。
因此草被光吸引,不小心起了不适合的心思,也是在所难免的。
最主要的,是他惊喜地发现,昨晚一过,他看着贺程时,再也不会有想要亲上去的冲动了。
就算刚才那么近得同他对视,也丝毫没产生不该存在的旖念。
所以不管过程如何,他们之间的关系,终于还是变回了原本那样。
光和草。
永远会是一对最特殊的朋友。
夏砚第一次报名参加这种活动,一想到等下要在一堆人面前表演,双腿就不受控制地直打颤。
一旁的程晨橙实在忍不住,终究还是没有继续扮演另一种角色,看着他担忧道:夏砚,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如果你真的紧张的话,我自己去也没关系的。
夏砚嘴角挤出的笑实在勉强,他强装镇定地摇摇头:没事,既然已经答应要陪你一起,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而且我们也排练了很久,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程晨橙劝不动他,只好点头:那我去买瓶水吧,你在这儿先坐着,如果快到我们了我还没回来,你直接给我打电话。
好。
边上等候的学生都是他不认识的,唯一认识的人现在也不在,夏砚内心忐忑不安的情绪,更是蹭蹭往上涨。
置于身侧的手就要揪紧衣角,却在碰到的时候,触到了一块硬物是手机。
他庆幸自己带了耳机,刚把东西插上,听见屋里其他人难掩惊讶的声音。
贺程?
你也来报名了?
夏砚一怔,急忙朝门口看去。
身形拔长一眼就能在人群中被认出的青年,被屋里原本分散开的数个女生围着,夏砚的视线挪过去时,贺程已经找到了他,目光穿过前方的人,定定地落在他身上。
夏砚看见他跟边上的女生小声说了什么,那些女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自己看来,了然地点点头。
他莫名有些紧张,回过神时,对方已经到了他面前。
夏砚坐的是第一排的位置,贺程身子微倾,当着众人的面,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
紧张成这样,还要上台呐?
声音如沐春风,夏砚像被人猛地打了一针镇定剂,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他原本只是一株无意闯入繁茂花园中的、与之格格不入的野草,花园里开着各种争奇斗艳的鲜花,他平平无奇,偌大的园子里,找不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直到一道光,毫无预兆地照了进来,这束光太过温暖,他沐浴其中,不由得便忘记了恐慌。
贺程把奶茶放进他手里,笑得极为温柔。
他又摸摸他的脑袋,声音里有着安抚的意味在:如果还是感到害怕,等下上台的时候,把底下的人都当成是萝卜白菜就好了。唱歌的时候不要看着他们,如果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哪儿,那你不妨试试
他往前凑近一些,嘴唇几乎要贴到他耳朵边,伴着热气的声音,如春雨落地,字字敲打在他的心上。
将那滚烫的东西,震得哐当响。
眼睛看着前方,在心里想着我。想着我的话,就一定不会紧张了。
不好意思啊,我去得有点久,欸,你是不是没有那么紧张了?我出去一趟,发生什么事了吗?
程晨橙坐到夏砚边上,一眼就看出他的变化。
夏砚并未隐瞒:刚才贺程来过了。
她状似不解:他来和你不紧张有什么联系吗?
我也不知道,他一来我就没那么紧张了。
程晨橙眨眨眼,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那看来你们现在关系很好啊,对了,你说我是不是该找个机会主动认识他一下了,夏砚,你和他接触这么久,你觉得,他会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吗?
夏砚平时总会有意无意地在贺程面前提到程晨橙,而贺程,也从一开始的毫无兴趣,到后面会顺着他的话应答几句,想来贺程对程晨橙的印象,应该是不错的。
他便点点头: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但我觉得,只要你们相处久了,他最终喜欢上你的概率,会很高。
说着,他又补充一句:我觉得不管是什么样的男孩子,只要是真正了解你的,应该都会喜欢你的。
贺程和他喜好的重合度高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既然自己以前喜欢过程晨橙,那么,他们两个人真正接触了,贺程应该也会喜欢她的吧?
夏砚甚至已经在脑子里想象出了两人谈恋爱的画面,俊男靓女,无论走到哪儿,无疑都会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夏砚?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夏砚:嗯?什么?
程晨橙脸上的担忧不似作假,眼里似乎还有着更复杂的东西在:如果你不舒服的话,一定不要忍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希望,你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要瞒着我。
我没有瞒着你。唯一的一次欺骗,已是过去式了,他没必要重新再提。
程晨橙还是不太放心,夏砚刚才那副自己都不知道的险些失控的神情,实在让人觉得心疼。
但她没法直接问,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故意刺激他。
她暗自叹了口气,这两个人,最后到底会怎么样呢。
对了,我刚才看见售货机里没有饮料了,所以就没有买,不好意思啊。
夏砚摇头:没事,刚才贺程过来的时候,给我带了杯奶茶。
怕她会多想,又赶紧解释:等以后你们认识了,他也会给你带奶茶的。
程晨橙噗嗤一笑,实在没忍住,想伸手揉揉他的脑袋,但她知道夏砚不喜欢别人摸自己头,只好作罢。
你不用特地解释,我现在和他就是互相不认识的两个陌生人,他没必要帮我带奶茶。而且,我也有奶茶噢。
夏砚这才发现她手里一直拿着一杯奶茶,不经意瞥了眼,和贺程给他买的,来自同一家店。
是刚才碰到朋友了吗?
程晨橙笑得神秘:是啊,刚才碰见了一个特殊的朋友,我期待未来的某一天,你们可以正式认识一下。
夏砚只从贺程口中听过特殊的朋友这个词,现在听另一个人提起,不免觉得好奇,是程晨橙的话,她一定是那抹光,那她所照着的那株草,一定也是个很好的人吧?
她一定也是个很好的人吧?夏砚没想到自己会直接问出来。
她勾唇:嗯,他是一个,对我很好很好的人。
夏砚和程晨橙报名的活动是学校组织的十佳歌手。
各个学院的人都能参加。
他没听过程晨橙唱歌,她开口的刹那,有种在参加个人演唱会的感觉。
而自己,更像是来表演背景音乐的。
本以为两人会止步初赛,结果似是因为程晨橙的表现实在太过出彩,最后竟一路闯入了决赛。
主持人笑着报出两人的名次时,夏砚根本不敢相信。
因而被程晨橙拉着走到舞台中间了,他还是一副傻愣愣的样子,整个人暴/露在聚光灯底下,面对众人好奇的眼神,硬是一句获奖感言也说不出来。
社团的成员认出了程晨橙,连带着把夏砚的身份也一并喊了出来:果然唱歌好听的人,找的对象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这两人是情侣吗?那我是磕到真的cp了?
程晨橙那天之后直接退出了社团,忘了该把夏砚的身份摘掉,现在听见底下人这么起哄,有些不安地瞥了眼边上的人。
结果看见夏砚的样子,忍不住捂嘴一笑,她敢肯定,台下人现在说的话,夏砚一句都没听到。
最后是程晨橙单独发表了获奖感言,把夏砚拉下去时,还引起了全场又酸又羡的起哄。
等人终于冷静下来,程晨橙失笑道:我还以为你已经足够淡定了,结果,还是很紧张吗?
她这么一说,夏砚的腿又因为紧张而开始抖动,怎么忍也忍不住:我、我第一次得奖,还、还是二等奖。
程晨橙安抚般地拍拍他的肩:没事没事,结束了结束了。
晨橙,我想先走了。
她一愣,见夏砚不像是在开玩笑,又看他额头沁出的细汗,明白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真的尽力了。
好,我会帮你找好理由的,那你自己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啊,不然你叫贺程来接你吧?
夏砚点点头,他现在迫切地想去见一个人。
在精神快要崩溃的时候,很是突然地,想去见一个人。
程晨橙想了想,还是给贺程发了消息,告诉他夏砚已经提前离开的事。
于念易!
于哥牛逼!
她抬眼看向舞台中央站着的人,那人浑身都是发着光的。
任何时刻。
如何吸引光?
把自己也变成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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