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麻仓叶王甚至不想多问一句来龙去脉, 冷淡地知会了一声, 又敷衍说, “恭喜。”
立香早就习惯他这幅样子, 也不讨厌他打发自己的行为。
【毕竟他是个被自己式神揍,又被自己式神抛弃的可怜男人……】
麻仓叶王额头青筋狂跳:“我说你差不多……”
“——所以你这段时间得负责照顾叶王哦”。
晴明笑眯眯地打断叶王的话,他朝同时看过来的两个人眨眼:“叶王养伤大概需要半个月左右吧,这段时间做好不要用阴阳术,寮里我会帮你告假,这半个月就拿来好好休息。”
麻仓叶王当场拒绝:“不必。”
藤丸立香指责他:“怎么这样了还想着工作呢!老老实实在家休息!”
叶王凉凉的瞥了她一眼,语气越来越随和,颇有几分看透生死的平静:“我说的不必,是指不必你来照顾。”
立香:“……”
【麻仓叶王你变了,你以前不会把对我的嫌弃说出来的,你现在不光说出来了,还是当着晴明和玉藻前的面。】
【这就是落败男人的尊严吗?酒吞童子竟然这么强,同时得罪玉藻前和麻仓叶王还能稳当大江山鬼王…我就比较可怜了,谁都没得罪还要遭受这样的言语攻击,善良的小咕哒又做错了什么呢?我被嫌弃了,人生第一次,我被嫌弃了。】
【麻仓叶王你没有心。】
【……】
藤丸立香面上委委屈屈。
藤丸立香心头重拳出击。
麻仓叶王这才醒悟,原来自己从捡到立香开始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这个灵魂或许有很多能用得上的地方,例如膈应麻仓家那群大妖式神论的老不死,例如警告阴阳寮里雄心壮志想踩着他向上爬的渣滓,又例如拉拢安倍晴明这样一个喜欢观察有趣事物的半妖阴阳师。
假设她实力强横,那便限制住她的能力,困在一方院子。孤寂带来惶惶不可终日,精神的压力总是能伴随着奴性的塑造。
式神不需要太多自己的想法,它们更像是工具,工具只需要存在她应该有的那些棱角便可。
假设她能力卑贱,那便等到她彻底没用之时将其退散,或是作为养料喂养那些以灵魂为食的式神——总归是有点最后的价值。
但事与愿违。
这是一个能给麻仓叶王带来奇怪体验的灵魂。
没有得到她的真名,他无法听见她平日的口述,最多只能依靠灵视与她展开对话。这是麻仓叶王第一次在日常生活中主动“使用”灵视。
“能听见”像是一种惩罚,听得越多,人内心积压的东西便越多。不分昼夜接收到的讯息不可能单一,往往参杂着怜悯、憎恨、愤怒、不甘、嫉妒、喜爱、珍惜……以及一些人类自己都不会察觉到的各味情绪。
爱是美好的,恨是美好的,求而不得是美好的,失而复得亦是美好的——混在一起搅拌却只能倾倒出妖怪都避之不及的恶心秽物。
那是一滩气味冗杂的淤泥,镶嵌着糖果和针,而麻仓叶王深陷其中。
于是他憎恨灵视,也憎恨毫无自觉将内心袒露出来的所有生灵。
这个灵魂却将“灵视”日常化了。像是喝水,吃饭,睡觉。他习惯性的去听她的想法,此刻那便不再是“想法”,而成为了“语言”。
仅仅依靠“语言”,叶王就能和一个干净的灵魂对话。
——这是其一。
她似乎从来不会去思考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当然这不是指这个灵魂没有渴求。正好相反,她完全对得起她的年龄。她拥有在孩子转变为成人期间特有的,能满足旺盛好奇心的行动力。
而那些渴望,总是一些令麻仓叶王哽塞的诉求。
她想要能够在阴阳寮正上方平稳飞行的风筝,最好是不会被当值的阴阳师用阴阳术打下来的那种;她想要一个能带入大内裹但不会逼她学习的骨女;她想要粉嫩可爱但不甜腻,吃了能同时长高和变聪明的和果子;她想要能张口说话,最好是能互相讲笑话给她听的达摩。
她还想偷他的酒,因为烧了大妖的尾巴,于是承诺提酒去赔罪,而这只是为了摸一摸大妖的毛茸茸……
除此之外,麻仓叶王再也没在她心里听到更深一层的渴望——她的性格比画符咒的黄纸还薄,却比玉藻前的狐火还要炽热。
就只是将一些让你头疼,让你在意,却不反感的东西摆出来,接着向你介绍:这就是她。
——这是其二。
到最后便是水到渠成的一种习惯,她依旧每日乱跑,像只快活的小鸟叽叽喳喳,每日乱窜。太小的笼子会禁锢她展开的翅膀,空洞的灰墙会模糊她笑意的双眼,你无法阻止她飞翔于天际。
你也不想阻止她飞翔于天际。
在麻仓叶王告诉自己“这次算了吧,她不必死于这个年纪”的时候,他就逐渐意识到了——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而这压根算不上以真心换真心,也没有再多一点莫须有的感情。
仅是一点舍不得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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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很热心肠的让轮入道将麻仓叶王和藤丸立香一起送了回去,牛车逐渐消失在远处。晴明双手环胸靠在门外,他视线逐渐上移,仰头去看天。今夜的星星格外明亮,是个很适合阴阳师占卜气运的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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