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雨一愣，眼前的手掌再次握拳又张开，这次是两个。紧接着第三次的时候，青年显然技艺不佳，第三个巧克力球蹦蹦跳跳滚到台面上。棠雨几乎被青年这一系列幼稚的举动给气笑了，什么意思？那这个劣质的魔术来糊弄她吗？她带着怒气抬起头，却一下撞上青年盛满温柔浅笑的眼睛。
    这双漂亮的眼睛里像盛着一片温柔而包容的海，看透了棠雨坚硬的伪装，安抚着她内心鲜血淋漓的伤口。
    对上青年的目光和微笑，棠雨陡然间像回到了学生时代。她趴在课桌上生闷气，身边令人讨厌的同桌想尽笨拙的方法来逗她开心。这一刻，她不是令人畏惧的棠影后，不是不能露出丝毫破绽的星耀一姐。
    她只是一个受了伤的女孩而已。
    棠雨的喉咙像被堵住了，在青年包容的目光下，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拿起桌面上的巧克力，剥开金色的糖纸放进嘴里。
    甜蜜的白巧克力混着香脆的坚果在口中融化，嘴里越甜，心里便越苦，这些堆积多日的苦涩陡然膨胀起来。棠雨眼眶一酸，再也忍不住，热烫的眼泪奔涌而出。
    在七年的婚姻走到尽头的时候，棠雨没哭；在顾瑾裳让她放弃角色的时候，棠雨没哭。但是现在，在青年温柔的目光下，在这颗白巧克力的甜蜜中，棠雨却忍不住崩溃的伏在台面上，痛哭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在化妆间相连的洗手间里整理仪容的棠雨，拍了拍自己微肿的脸颊，而后有些懊恼的捂住了脸。
    真是丢脸丢大发了竟然被比自己小的男生安慰了，还哭成那个样子。
    话说那小子才多大？成年了吗？
    将心中郁气发泄一通的棠雨终于能理性的思考起问题，她踌躇了一会儿，慢吞吞的走出了洗手间。
    叶祈远将一个包起来的手帕递给她，笑着说：棠姐里面有冰块，快消下肿，否则待会儿怎么演戏？
    棠雨愣愣的接过包裹着冰块的手帕，惊讶于青年的体贴。她知道一般化妆间里都会有消肿的冰块，但没想到青年竟然在她处理仪容的时候就提前为她准备好了。
    张了张嘴，棠雨本想以自己在圈里一贯的爽朗形象回复青年，但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哑声回了一句扭捏的谢谢。
    走回座位的时候路过门边，棠雨发现化妆间的门并没有关死，而是被贴心的掩上，既阻隔了外界的探究，又不让一男一女的相处显得过分私密。
    真的是从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了自己，如果不是这青年称呼上带着尊重，以及举手投足间都保持着距离感，棠雨都要以为自己要被对方追求了还是那种让人无法拒绝的追求。
    化妆间外，之前那股气氛诡异的尴尬一直持续着。严岱办完事情回到酒店没见到叶祈远，猜着这人估计去了剧组，谁料刚到剧组就感受到这样的气氛。
    一见严岱来了，外面的人像是见了救星，连忙对严岱说：棠影后把自己关在在化妆间里，小叶不知道也进去了，您赶快进去看看。
    严岱一听立刻眼眸一凝，棠雨离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又传出要丢了《颠覆》角色的消息，叶祈远竟然这时候去触了霉头！
    该死，他就不该这时候去见展其铭，才离开半天不到叶祈远竟然又摊上事儿了。
    严岱三步并成两步，急忙往化妆间走。
    那边邱远看叶祈远那么长时间不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刚好等到纪尧会议中途出来，于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把事情告诉了纪尧。
    邱远本以为纪尧不会管这些事，谁料听他说完，纪尧眉头一皱等都没等就大步朝化妆间走去。
    在严岱和纪尧打开化妆间大门的时候，剧组很多人都暗中留意门内的情况，谁料门一打开，一众人下巴落了地。
    棠影后声色俱厉的威胁？没有。叶祈远小心翼翼的讨好？没有。
    化妆间里，青年随意的坐在化妆台上，一双长腿垂在那儿，脚尖几乎触到地板。而在他的身前，本该一脸冷硬的棠雨一边拿着冰块冰眼睛，一边低声跟青年谈话，眼角眉梢一扫之前的凌厉，甚至散发出些许小女生的娇俏。
    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的严岱嘴角不停抽搐。
    原本眉头皱得死紧的纪尧看着化妆间里异常和谐的俊男美女，也忍不住挑高了眉梢。
    邱远从缝隙里伸头往里望了一眼，而后默默的缩回头，忍不住给叶祈远竖了个大拇指。
    他还是小瞧叶祈远了。高！这小子是真的高！这才多大会儿，竟然把影后都给搞定了。
    第52章 瓶颈
    棠雨情绪逐渐稳定后，找到顾瑾裳，获得了再试一次的机会。不过没料到的是，顾瑾裳竟然选得她跟叶祈远以及纪尧三个人共同上场的戏份。
    听到这个消息时，叶祈远第一个想法便是：今天的假期彻底没了。棠雨倒是觉得不错，刚刚她在这个青年面前太过丢脸，现在演对手戏，刚好能拯救一下自己破碎成渣的形象。
    几人在一起化妆的时候，棠雨坐在相同的位置上，再看身边的青年，心态已经截然不同。棠雨想到自己一开始那些阴暗的想法，不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抬头问叶祈远：当时你看到我却没出去，是有什么事吗？
    听到棠雨问起来，叶祈远弯了嘴角，轻描淡写的说道：没什么，只不过之前顾导说我可以向您学习一下台词的技巧，所以我就进来了。
    知道该怎么补偿青年，棠雨内心舒适了不少，觉得自己应该摆出点姐姐的派头，便拍了拍叶祈远的肩膀，道：放心，这个交给我。
    叶祈远忍着笑点头。其实顾瑾裳给他提这个意见时，他还调笑的想着，之所以让他向棠雨学习台词而不是纪尧，怕是因为纪影帝话实在太少了吧。
    纪尧坐在一旁安静的化着妆，听着两人聊天，在听到这个话题的时候颇为意味深长的看了叶祈远一眼。
    他之前倒没发现这个青年谎话张口就来。顾瑾裳给叶祈远提这个意见时，他才刚入剧组。而在《颠覆》剧组呆了将近一个月的叶祈远，顾瑾裳已经没再指摘他台词上的不足。
    叶祈远和棠雨即将要演的这场戏其实十分有趣，也是原著里为数不多的轻松情节，《颠覆》的编剧在不影响电影整体基调的情况下把这个情节也加了进去。
    在戏里，棠雨饰演的角色叫红玉，表面上是青楼头牌，实际上担任着反叛军情报网头目的职务。这场戏是程斐第一次逛青楼，身边还带着他的贴身男仆。
    开拍之后，叶祈远惊讶的发现即使浪费了那么多情绪能量，棠雨依旧很快就入了戏，不愧是影后级的演员。
    但是叶祈远却不知道，他的表现同样让人惊讶。他身侧站着纪尧这个影帝，身前面对的又是棠雨这个影后，但是叶祈远在气场上却完全不落下风，丝毫没有被压制的感觉。顾瑾裳从监视器里看到这一幕，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有势均力敌的局面，才会有戏。
    看到悠然坐在圆桌旁，举手投足间贵气尽显的少年，最惊讶的却是棠雨。在她心里，叶祈远太年轻，在演技上总归是个需要自己提携的后辈。原本棠雨已经盘算好了，未免在对戏的时候压制住叶祈远，她打算稍微放点水。
    但是发现叶祈远站在纪尧身边，一举一动依旧没有任何滞涩时，棠雨这才发现自己低估了他。
    程斐靠在椅子上，轻嗅了一口茶水便嫌弃的放在了一旁，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女人，语气既有符合身份的矜贵又带了些少年第一次逛青楼的轻狂：你就是醉香楼的头牌？
    棠雨饰演的红玉微微倾身行礼，抬头应答时，一颦一笑都透着让人头晕目眩的风情。但是一听叶祈远开口，棠雨心里就忍不住分神吐槽。这人之前说什么来这？跟她学台词？吐字清晰又具有特色，而且情感充沛，这样的台词还需要她教什么！
    但是棠雨很快就无法分心了，她感到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以一种极为挑剔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凡是被这种目光打量着的人，不用想就知道自己一定被这少年从头到脚指摘了一遍。
    最终，这目光的主人显然有点嫌弃，下了个勉勉强强的评论，让红玉留下了。
    红玉一边维持着脸上的微笑，一边在心里将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骂得狗血淋头。待红玉坐下后，首位上的少年少见的发起了呆。
    程斐这次来青楼，是因为他年龄到了。但已经察觉家中端倪的他，不愿与母亲安排的侍女行房事，所以自作主张来青楼完成自己的成人礼。这个年纪的少年往往早就通人事，但程家家教极严，程斐天生对这种事又没什么兴趣，所以现在的程小少爷还什么都不懂。
    包厢里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棠雨忍不住用自己的眼睛观察少年的演技，他表现的极好，沉默的往那一坐上位者的气势压得周围人喘不过气来，戏里的人绝对感受不到他是在发呆，而戏外的观众则一眼能看出程斐一本正经的表情下，有些可爱的纠结。
    过了好一会儿，程斐终于开口了，他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出去。
    听到命令的程家随从陆陆续续的从包厢出去，而赫程趁机和红玉交换了个眼神。此次赫程前来，正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和醉香楼的反叛军交换情报。
    谁料在赫程即将踏出门的时候，程斐却留住了他：慢着。程斐陡然想到，这个贴身男仆还没调.教够，万一这人趁他不注意跑了怎么办？
    赫程闻言驻足，故意看向少年，语气带上了点轻慢，说道：你不会？潜台词是：还要我教？
    程斐嘴角陡然抿了一下，他没有反应极大的跳脚，脸色也依旧平静，但在这一瞬间少年连头发丝都透露出心事被戳破的尴尬。
    最终，程少爷冷哼了一声，让赫程滚了出去。
    包厢大门关上，房内只剩下程小少爷和红玉面面相觑。又是一阵沉默，程斐始终没有动静，红玉的眼神带了点风尘的意味将他看了又看，用既谄媚有压着些许调笑的声音问道：爷，您真不会啊？
    一刹那间，端坐在那里的少年红了耳尖。
    咔！顾瑾裳在监视器前笑得打跌，她每次观看叶祈远的表演时心情都很好，因为叶祈远总能把程斐的可爱和可恨成功的糅合在一起，并通过真实又细微的动作表现出来。
    一看顾导表情，就知道这场戏过了，而《颠覆》也不用换女主了。
    之前看到叶祈远进化妆间，就以为他栽了的人，心里不由感慨。叶祈远这可不是栽了，而是撞上大运了，在化妆间里不知道干了什么惹得棠雨喜笑颜开，现在棠雨又成功的稳固了《颠覆》女主的地位，对棠雨来说叶祈远那叫雪中送炭啊。
    这条大腿，看来叶祈远是抱牢了。
    一停止拍摄，众人慢慢散开，但待在场地中央的棠雨却忍不住大声叫住了叶祈远：我不信，你之前真的就只演过《误入人间》？
    她这句话喊出来，对叶祈远的演技早已习以为常的众人均是一愣，就连顾瑾裳都怔了一下。
    他们只模模糊糊记得叶祈远是个新人演员，但是却忘了，这个新人演员不是曾出演过电视剧的演员，也不是饰演过一两部电影配角的演员。
    叶祈远只演过一部戏，还仅仅只有不到三分钟的戏份。而现在的他，已经能十分轻松的跟紧纪尧和棠雨这两位影帝影后的步伐，拍戏的节奏上丝毫不落下风。
    看着傻乎乎回答棠雨的叶祈远，邱远忍不住抹了把脸，在心里骂了句怪胎。
    但是兴许是棠雨夸的太早了，接下来的戏份叶祈远就遇到了瓶颈。由于场地限制，在原来安排的拍摄顺序中，程斐在电影中的最后一个镜头是放在现在拍的。
    其实在《颠覆》原著里，并没有对程斐最后的结局有明确的描写，只是说程家败了，但是程斐保全了程家所有的下人，在一个凌晨有人发现程府糟了大火，只剩下一片废墟。
    因为电影和小说的表现方式不同，所以剧本给了程斐一个具象化的结局，在程家覆灭的那天凌晨，幸存的程斐从废墟里爬起来，看着被烧成灰烬的程家。
    叶祈远对之前的所有戏份，在拍摄之前心里都有章程，但是唯独这个场景没有，他不知道在那样一个情境下程斐应该怎样表现。但他还不能贸然尝试，因为这个场景布置和租赁的费用太高，即使是《颠覆》剧组也不能任他尝试。
    叶祈远心里没有底，所以就跟顾瑾裳沟通了一下，先拍其他戏份。不过拖总不是办法，叶祈远在拍摄时一直记挂着最后一场戏的事。
    他询问顾瑾裳想要的表现方式，但是顾导却反过来问他：对于这个场景你是怎么看的？
    叶祈远腹诽，就是我不知道才问你啊！这个时候他才明白顾瑾裳跟钱东风最大的不同，钱东风对自己的作品有一种很强的掌控欲，他会很清楚的像演员表达自己的想法和需求。但顾瑾裳却像一个冷静的观察者，她最喜欢看到演员自己的创造力，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她帮不了叶祈远。
    又是一天午饭的时候，叶祈远边吃饭边啃剧本，意图从剧本里将答案找出来。棠雨看他辛苦，跟他一起讨论剧本，邱远也坐在一旁时不时插上两句话。
    纪尧已经利落的吃完了饭，正坐在一旁让妆师补妆。
    我觉得程斐那时候一定崩溃了，他一直到最后都没放弃自己的家族。棠雨指着剧本说道。
    邱远看了看，道：我的经验就是只有试了才知道，你把你自己的想法都演一遍，看哪个中。
    叶祈远叹了一口气，他的戏份跟纪尧基本是绑在一起的，纪尧因为工作原因剧组肯定先安排他的戏份。这就导致叶祈远的戏份跟着蹭蹭蹭的拍，眼看最后一场戏就要到来，但叶祈远并没有准备好。
    兴许是由于这三人讨论的太大声，又兴许是叶祈远脸上的思虑太明显，一向不参与谈话的纪尧看了看这边，走过来想对着叶祈远说什么。
    但是一看到纪影帝，记仇的叶祈远陡然就想起来，当初纪尧可是劝自己不要演程斐。如果顾哲来演，也许就没有他现在的瓶颈了吧。
    于是，在纪尧开口之前，叶祈远看着纪大影帝的嘴唇，自以为领会了他的意思，叹了口气幽幽的替他说道：演不好就不要演。
    棠雨听到之前纪尧怼自己的话被叶祈远搬出来，差点笑喷。
    而纪尧嘴张了一半被叶祈远抢了话，顿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垂眸看了叶祈远一眼就转身离开。
    棠雨在他身后笑得前仰后合，从来只见纪影帝怼人，还没见过这个死洁癖被怼呢！
    邱远也对叶祈远竖了个大拇指：不错不错，说别人的话，让别人无话可说。
    不过虽然怼了纪影帝过了把嘴瘾，叶祈远的问题并没有解决，剧组众人眼睁睁的看着叶祈远因此变得忙碌起来，查资料找灵感，并把《颠覆》的原著又啃了三四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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