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知道,父皇从头到尾,只狠心把他当做一枚弃子来培养。
孟棠嬴走出回廊,乱入的雪绒轻坠在脸颊上,冷冰冰的。
天压的很低,像是死死迫在他心头,一路上,他有些喘不过气。
心底一直仰望的人,还有那条看似宽大明亮的帝王之路,实则布满荆棘,刺的他遍体鳞伤。
从知晓孟西洲身份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回头路了。
这些年的谋划与部署,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如今母后不惜背负弑夫骂名也要将他推上皇权,他更不会放弃。
孟棠嬴停下步脚,走进花园,立在雪地里清醒良久,见天角泛起莹莹青光,心中才稳下。
一会儿他便会主持早朝,正思量如何做好皇权更迭之事时,张内官突然从远处回廊一路小跑赶来。
“殿下……殿下……”他喘着粗气,边唤边道。
“张内官,咱们可该改口称呼圣上了。”
张内官并未理会溜须拍马的小内官,他擦了擦汗,缓了两口气,才道:“殿下,您快同老奴走,当下孟西洲与秦太尉率近州几部精兵已经冲进朝阳殿,赵大人同他所带私兵了皆已伏诛。”
张奇方想到方才那处的血雨腥风,便害怕的发起抖来。
孟西洲冲在最前面,手起刀落,狠辣异常。
“什么?!他孟子思怎么可能会领兵?他不是咳血卧床不起了么?”
张内官眉头一压,急切道:“殿下,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老奴已经给您准备好了后路,您快随老奴来吧……”
“不可,母后还在仁明殿中。”孟棠嬴说着,扭身要走,袖口却被张内官轻扯住。
“老奴已经让旁人去请了,人多不好一起出宫,殿下还是先速速随老奴来吧。”
说着,周围几人一起簇拥着把孟棠嬴往外带去。
*
这场雪下的有些古怪,近州精兵冲进皇宫时,天边像是突然被人掀开一角,第一道光顺着缝隙撒向南璃大地,瞬间映在黄瓦之上,金灿灿的。
候在待漏院的文武百官见秦太尉帅兵冲进来的一刹那,都懵在原地。
秦太尉一声令下,在场所有内官都被押解起来。
“秦太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秦太尉面色严肃,冷眼扫向瑟瑟发抖的内官,厉声高喝道:“太子孟棠嬴,今晨同武安侯赵泽帧逼宫朝阳殿,妄图弑君。在场的这些宦官便是共犯,他们拖着诸位大人们不让出去,正是等着新主子宣早朝入殿呢!”
这一场悄无声息的逼宫政变,必然离不开皇帝身边贴身内官的叛变。
一时间,四周的呼吸声都好像凝固住了。
下一瞬,殿内乱了套。
众人凑上前问,“那圣上如何了?可还安好?”
“太子逼宫又是怎么回事,是何时发生的?怎么会这样……”
秦太尉没有多言解释,安派人清点过在场人数后,严肃道:“各位大人还请稍安勿躁,如今我同孟大人已携州兵将叛贼尽数剿清,圣上目前尚未脱险,不过有太医院的太医们照料圣上。咱们做臣子的,还是在此为圣上祈福吧。”
“孟大人?”众人疑惑,脑子里虽然冒出个名字,却不敢确认。
秦太尉似乎看出众人疑惑,颔首道:“孟大人正是显国公世子,如今的大理寺少卿,西北大将军孟西洲,若不是孟大人早有察觉狼子野心,同我暗中部署,这南璃怕是要易主赵家了。”
*
汴京这场政变,起的悄然无声,灭的也无声无息。
这场暴风雪,终是在元月初七消停下来了。
连着三日全城宵禁,地毯式的搜索捉拿叛军,严加审讯,所有人都是战战兢兢。
显国公府内,杂役忙着清理院内积雪。
正院里,魏氏捏着帕子守在厅里,心中一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一想到今早老爷同自己讲出的那番话,魏氏心里便酸楚不已,可细细想来,自己嫁了半生的男人,真真是个有担当,有血性的汉子。
想起当初,一纸太后懿旨,她以续弦的身份嫁进了显国公府。
早在没入府时,她便听说那逝去的洛氏是个绝世美人,勾走了多少汴京权贵爷们儿们的心。
当时的汴京贵女圈中,无人不嘲笑她命惨,好好一个纯臣清流家的嫡女,被指给了个没了身份的皇室宗亲。
她因此哭过,也忐忑过,待大婚当晚,第一次见孟文禹时,他带着才刚会走路的子思立在门口,温和的看着自己,对她第一句话,她永远记得。
他一身喜服,耀眼夺目,他眉眼柔和,言之切切道:“文君,委屈你了。”
她从未见过这般温柔如水的男子,那一瞬,慌乱不安的心顿时软下,他起身走到他同孩子的身边,将步脚摇晃的子思抱了起来。
她回以柔柔一笑,低声道:“爷,妾身心甘情愿,不委屈的。”
婚后孟文禹没有待她半分不好,甚至在府内,她从未听下人或夫君再提起过洛家人。
这些年,她只当夫君将洛瑜深埋于心底,自己也悄悄吃过些闷醋。
但夫君洁身自持,从未有过旁人,渐渐的,她也没了这些妒忌的心思。
但今日听了孟文禹讲明赵家,孟家,洛家恩怨后,魏氏才知晓,原是她男人为了守住忠臣之后,才舍掉皇室身份与富贵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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