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吴轩把午餐放到化妆台上，先吃点东西，十二点了。
    你让他吃吧。文初寒说，我这吃不了。
    林间摇摇头，说：不了，我马上就继续。
    文初寒还要说什么，却见摄影师王翰林推门走了进来。
    大概是刚刚完成上一个拍摄任务，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看起来不太有耐心。他先走到文初寒这边来检验成果，远远地看了一眼，他走路的步子一顿。
    林间正拧开了一瓶水要喝，一抬眼看到王翰林朝他看了过来，眼里藏不住的惊艳，说道：这个不错，等会儿上镜肯定很棒。
    林间没想到会被他夸，愣了一下，只点头说了句哦。
    你这画得太有朋克感了。王翰林喊了一个化妆师助理过来，找个颜色浅一点的美瞳试试。
    助理在给他挑美瞳颜色，王翰林去了对面。
    林子钰这边的进度比文初寒快了很多，这边差不多完成了整体妆面，已经在做造型了。
    王翰林看了一眼效果，皱了皱眉头：他是主白色调吗？
    对。小邓点点头。
    太单调了。王翰林一眼看出不足，整个妆显得太干净了。
    小邓把例图给他看：按照这上边来的。
    得多加一些细节丰富一下，不然待会儿跟文先生站在一起，完全没有特色，林先生就几乎成了背景板。
    小邓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重复了一遍：完全没有特色？
    你去看看对面的。王翰林说。
    这边文初寒已经选好了美瞳颜色，林间正要继续工作，却看到对面的三个人都走到这边来参观了。
    小邓被王翰林说了，心里正不服气，走到对面来看了看文初寒的妆面，他倒吸一口气。
    如果说他只是在复原例图上的图案，那么文初寒脸上的妆容便是把图案变成了3D效果，光影和细节的勾画几乎到了精妙绝伦以假乱真的地步。
    林先生，你这边还有多久能完成？王翰林头一回喊林间林先生，让他一愣。
    可能还要半小时左右。林间如实说。
    那之后能不能帮林先生这边加点细节？王翰林问。
    化妆师化一个妆就是一个作品，大部分人都不能容忍别人在自己的作品上添添补补。小邓脸色不满，刚要反驳，却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不好意思。文初寒客气地回绝道，那是另外的价钱。
    第8章
    此话一出，林子钰先笑着调侃他：我以前咋不知道，你这么小气呢？
    倒也不是小气。文初寒看了一眼林间，朝林子钰说，帮你可以，帮这位化妆师不行。
    有什么区别吗？王翰林问。
    那区别可大着。文初寒看似认真地说，帮了林子钰，能从他身上讨回来点东西，帮了你的化妆师，我们林间可什么都讨不到，说不定还要被人在背后骂两句呢。
    林间偏头看了眼小邓，见他这会儿的表情比上回晚会补妆补到最后一次的表情还要难看。
    他知道自己不该幸灾乐祸，但林间联想到不久之前小邓跟王翰林谈及他的内容，又觉得这是背后说坏话的报应。
    小邓被文初寒逼得一句话都不敢说，这会儿只能装孙子不说话。林子钰开口道：那我请你的化妆师帮帮我，可以吗？
    你问他。文初寒把选择权交给林间。
    林间非常配合道：我这边弄完就过去。
    几人回到对面的位置，林间在化妆台上挑了一只颜色不那么显眼的口红，先在自己手背上试了试色，接着拿了一支一次性唇刷。
    他刚要倾身靠近文初寒，却听见对方轻声开口了：上次的周年庆晚会，给我化妆的就是那个小邓。
    林间动作一顿，点点头，小声应和：我知道。
    文初寒挑了挑眉，没问他为什么知道，接着说：他来之前我刚辞了一个化妆师，来了之后你知道他怎么跟我说的吗。
    林间用唇刷在口红上轻轻地沾上颜色，饶有兴致地听他讲故事：怎么说的？
    他说，文先生如果缺化妆师的话，不如考虑一下我，我是我们杂志社最有名气的头牌化妆师。文初寒这回没故意让对方听见，小声地模仿着对方的语气，我当时还真信了他的邪。
    林间忍不住笑了，他背对着化妆镜，偏过头掩饰自己的表情。
    我没有看不起毛遂自荐的意思啊，况且这位小邓说的也是实话，连我的镜头都抢，就算之前不是杂志社最有名气的，现在也该是了。文初寒继续嘲讽。
    林间面向文初寒时唇边的笑意还没收回去，他好奇地问：所以你今天针对他？
    我对化妆师从来都是非常理性客观地对待，不带个人感情的。文初寒在他耳边说鬼话，不过这次确实是针对他。
    林间觉得耳廓发烫，他稍稍离远了一点，又听见他说：他惹我化妆师不高兴了，我不得报复报复他。
    林间一愣，原本只是耳尖发烫，听了这话后，脸颊也开始微微泛红。
    他掩饰般开始自己的工作，轻轻地用唇刷给文初寒上口红。
    文初寒见他红着脸不说话，意识到对方是在害羞。这个认知让他内心产生了一丝不真实的期盼。
    他想故意找茬。
    林间刚给他涂了一半，对方微微往后仰了仰，皱着眉说：太硬了。
    他没反应过来：什么太硬？
    刷子。文初寒看着林间手里的一次性唇刷，说，哪有用这种东西上口红的。
    林间右手往后缩了缩，跟他解释：这个口红是他们杂志社的，别的人也用过。
    我不是嫌口红。文初寒直接伸手把他手里的唇刷拿过来，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朝他说，你用手上。
    林间光是想想他说的话都觉得离谱，唇刷再硬能硬到哪里去，偏偏对方一脸自然地等着他继续。他犹豫了两秒，还是听了他的话。
    以前给模特或者艺人化妆的时候，化妆师都是尽量避免有直接的皮肤接触，一来避嫌，二来怕弄花妆。但这位艺人明确地提出了要手上，林间只能顺从他。
    只是他终究不是圣贤，沾着口红的手指落在对方唇上时，他难免心猿意马。
    外界对文初寒的评价都是有能力也有脾气，不好惹是他的个性标签，也不知道是公司刻意要求营造的人设，还是别人对他某些地方有误解。但林间知道，他所认识的文初寒，其实内心和他手指上相触的下唇一样很柔软。
    当年，那个被带着热意的人冲撞的课间，是林间所以有关他的回忆的起点。
    教室里，他跟自己的座位相隔很远，都在最后一排，但他在最北边，文初寒在最南边。他总是打着帮同学观察后门的借口，朝文初寒投去大胆而炽热的视线。
    少年人的心意一旦破土而出，是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强烈渴望。一次两次都当无意，但次数多了，总会被人注意到。
    文初寒身边坐着他的好友，下课总是能听到从他们那个小团体传来的嬉笑声。而林间的秘密，也正是被他们撞破。
    有个课间，林间去卫生间，听到里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文初寒的朋友们在聊天。
    诶，你们发没发现，我每回往饮水机那边看，那个小朋友都在看我。
    林间读书比别人要早一年，在同学口中经常会因为这一岁的差距而称他为小朋友。实际上，林间并不喜欢这个称呼。
    那是看你吗？有个人笑了，你别自作多情好不好？
    我也没觉得是看我啊。那个人说，诶，你不表示表示？
    听到这里，林间很快发现，文初寒在他们中间。
    他喜欢文初寒，被谁知道了他都无所谓，毕竟喜欢他的人那么多，多一个有什么好奇的。但林间却对文初寒的看法非常在意。
    他说不行，那就相当于判了死刑。
    林间做了一回无耻的偷听者，他提心吊胆地等待文初寒的回应，等了半天，等到对方一句帅哥的事你少管。
    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愣怔的时候，几个男生已经从洗手间里出来了。
    他躲闪不及，只能认命。本以为会被他们嘲笑，但文初寒的几个朋友都保持着同一个动作，双手食指交叉放在嘴前边，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经过，像没看见他似的一个接一个离开了。
    直到最后一个人，停在了他面前。
    你刚刚听到我们说话了？文初寒低头问他。
    林间手足无措，下意识就摇头，开口说话时满满的紧张：我没听见。
    那有点可惜。文初寒低声笑了，我们刚刚在说，你今天英语课回答老师问题的时候特别帅。
    由此，那些隐秘的渴望都变得理所当然。
    *
    你给别人这么涂过口红吗？
    熟悉的声音把林间从回忆里拉出来，刚刚他说话的时候，林间走神，手指没注意伸到对方嘴里，碰到了门牙。
    他赶紧收了回来，猛地摇头：没有。
    文初寒不再说话，只伸手抽了一张纸，帮他擦了擦涂口红的那根手指。
    林间把最后一点收尾工作搞定，趁着造型师给文初寒做发型，给林子钰稍微修改了一下妆面。
    有文初寒和林子钰两个人的话在前，小邓站在一边看林间补妆，愣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很快，妆造完成，两人进入摄影棚进行拍摄工作。
    林间差不多全神贯注地化了三个小时的妆，早就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但拍摄期间他还得盯妆，顾不上吃饭。
    拍摄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等到所有工作结束后，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吴轩在门口等着，文初寒一出来就忙问：你这脸要不回家先卸个妆？晚餐直接叫到家里吃怎么样。
    行。文初寒这会儿也饿得不行，多余的话一句都不想讲。
    吴轩正要问问林间要不要一起吃饭，王翰林先把人截住了，说要简单谈几句。
    林间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跟着到了空无一人的走廊，才听到他说：你水平挺不错的，之前只做美妆博主？
    叫美妆博主有些抬举了，实话说我并不合格，因为现在的美妆博主为了生存也非常努力。林间静静地说。
    我为我之前的言论道歉，这个圈子确实有鄙视链，但我不该随意对别人下定论。王翰林耸耸肩，说，我想说的是，LUTON一向以创意妆出圈，我们非常缺少像你这样大胆又有想法的人，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签约LUTON的意愿。
    林间看着他，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主编的意思？
    王翰林笑：我的意思。
    哦。林间点头，说，你是不是不喜欢上网？
    王翰林：？
    不然你怎么不知道，我已经是文初寒的私人化妆师了呢。林间看他表情惊诧，耐心地解释说，他不让我给其他人化妆。
    王翰林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反问：你是个化妆师，不是他的所有物吧？哪有不让化妆师吃饭的道理？
    林间低下头沉默。
    就算你是私人化妆师，那也只需要负责日常以及活动妆容，难不成你要进剧组？那么累的活，你倒不如来我们这做兼职。王翰林劝说道，再说，我们的薪资比起剧组来说，轻松且好赚。
    林间却不为所动。
    王翰林接着又劝了他几句剧组如何辛苦，林间等他停下，礼貌提问：你说完了吗？
    我还挺愿意属于他的。林间认真地说。
    第9章
    林间回到化妆室，吴轩正拿着手机摆了一个别扭的姿势给文初寒拍照。见他来了，他拍完最后一张催促：走吧。
    回到保姆车上，文初寒才问：那个摄影师找你干嘛？
    他目光灼灼，林间不好隐瞒，也没打算隐瞒，坦荡地说：他想挖我。
    挖你？文初寒没说话，吴轩先回过头来惊讶地说，怎么，头牌小邓要单飞啦？
    林间忍不住笑。
    他转头去看旁边的人，见文初寒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眼里带着探究的意味。
    见他看过来，文初寒问：你怎么说。
    我不愿意。林间说。
    你就没问问他们签约化妆师工资多少？吴轩笑着调侃自家艺人，说不定比小寒开得高呢。
    他开再高我也能加码。文初寒毫不在乎地说，你看我像缺钱的样子？
    把你能的。吴轩笑得不行。
    嘴上是这么说，但文初寒心里还是有些不爽。他昨晚刚冲了个热搜，把林间的事向所有人公布了，结果第二天还有人来膈应他。
    他转过头去看林间，见他被吴轩的话逗笑，心里觉得面前这个活在他回忆里八年的人终于生动了起来。
    如果得不到也就算了。可如今他伸出手去，对方也愿意把手递了过来，这一抓住，他就再也不想放开了。
    吴轩在路上已经订好了外卖，三人到文初寒私人公寓的时候，外卖正好到了。吴轩去厨房拿盘子，叮嘱林间去盯着文初寒卸妆。
    二楼的卫生间里，林间站在门边，在他拿起卸妆油的时候提醒他：先把美瞳取下来，不然等会儿不舒服。
    文初寒放下手里的瓶子，看向他：我不会取，你帮我吧。
    好。林间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你低一下头，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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