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口利美差点气疯,匆匆买了回程的机票,结果头天晚上在酒吧借酒消愁喝得太多,被小偷偷了手机和钱包。等她千辛万苦到了机场,才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了航班。
失恋又失财,语言不通,还人生地不熟,远在国内的亲人朋友又无法立即提供帮助,崩溃之下她丢脸地蹲在安检外哇哇大哭,并且随便抓住了一个路过的行人,把眼泪全蹭在对方身上了。
原本以为会被粗暴地推开,没想到对方只是温和地递给了她一包纸巾,并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熟悉的日语。
原口利美抬起头,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有着棕色短发的亚裔青年。
目的地同样都是横滨,姓沢田的亚裔青年好心地给她买了同班飞机的头等舱机票,全程彬彬有礼,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会让人感到不舒服或是逾矩的地方。
原口利美并非不识货的人,从棕发青年进退有度的谈吐和衣着服饰等细节上,她已经判断出这是个受到过良好教养,出身不凡的人物。
但也正因如此,在心动之前,她就已经察觉到了双方不可逾越的鸿沟。
下飞机后,她主动提出了给他当半天导游的请求,棕发青年原本想拒绝,但在她以报答他为借口一再提出邀请后,他便沉默着没有再拒绝。
不想让人难堪或感到歉疚的这种温柔,简直像是刻进骨子里。
她注意到他手腕上系着的淡粉色发圈。
女性的直觉,原口利美瞬间就判断出了,这应该是个女孩子的所有物。
为什么会系在沢田先生手上?
是女朋友?
不,不对。如果真的是女朋友,不至于从意大利到横滨这一路上,没有一个关心问候的电话。
难道是前女友?
这倒是很有可能。
可是什么样的女孩子,会舍得和沢田先生这样的男人分手呢。
原口利美有些酸涩地想。
“就到这里吧。”在她发呆的时候,棕发青年声音温柔地说,“原口小姐,谢谢你今天给我当导游。剩下的这段路,让我自己走吧。”
他停下了脚步。
这么温和的措辞,温和到……连拒绝都那么温柔。
原口利美想。
她不敢找他要电话号码,所以只好在离开前鼓起勇气把写有自己电话号码的纸条塞给他:“沢田先生,山下公园其实并不是横滨最好看的景点。其他还有许许多多有意思的地方,如果你之后感兴趣……可以给我打电话。”
说完,不再等沢田纲吉回答,原口利美已经转身跑掉了。
像是害怕被直接拒绝,所以干脆不去等待回答。
棕发青年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这是初秋时节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
身旁是金黄色的银杏叶,很多年前,从家通往并盛中学的那条街道上,也种着这样的银杏树。
火车飞驰而过的时候,风总会卷走许多枯黄的落叶。
回忆里的那个女孩子从来不好好走路,喜欢追着飘在空中的银杏叶跑,说那样就能跟上风的步伐。
一年四季,初夏秋冬,银杏树从嫩绿到金黄,最后衰败成光秃秃的枯枝。
但就算是冬天,她也还是很开心,因为明年春天,银杏还是会重新长出来的。
那个时候,她的笑容也像秋天的银杏叶一样金澄澄的,飞扬的长发在阳光下微微泛着金。
夏夜里的田野里全是星星一样的萤火虫,她拉着他的手腕沿着空旷的铁轨一路向前跑,好像这样就能跑赢时间。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
他闭上眼,一动不动地听着树叶间风过的声音。
这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静,像是被火焰焚烧以后,只留下一地灰烬。
安静得像是没有了呼吸。
……
他年少时困囿于并盛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后来遭遇巨变,不得已去了意大利,在那之后,一直到现在,他都再也没回来过。
从小到大,沢田纲吉从来都没有到过横滨。
但为什么,站在一树的银杏叶下,会突然有种莫名的熟悉和心悸?
这种毫无缘由的直觉。
他抬起眼帘,脸上并无表情,眸光黯淡,触及空气的一瞬,像是直接融了进去。
然而下一秒,当视线切切实实落在远处某个焦点上的时候,棕发青年全身都僵住了。
他连呼吸都感觉不到了。
穿着米白色毛呢大衣的女孩就站在银杏树下,她抬起头望着枝头飒飒抖动的银杏叶,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所以也就顺势笑了起来。
是幻觉吗?
是幻觉吗?
到底有多少年了,只出现在他梦中的景象……真的只会是幻觉吗?
像是常年冻在冰窖里的人,突然饮了口烈酒,从喉咙处泛起的灼烧和痛楚,一直蔓延到心脏的位置,血管里的血液不停奔流,冲击着耳膜,让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他死死地看着那个方向,那个人,好像只要一眨眼,下一秒,她就会直接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杏——!”
*
沢田纲吉看过来的那一瞬间,杏杏完全傻掉了。
就在同一个公园,同一条银杏树街道,她和她的前未婚夫,同时站在街道的两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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