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围拢上来, 举着刀剑,将韩月歌与席初团团围住。跟在席初身后的青玉和白霜刷的拔出剑,护住席初。
“还请公主殿下退回去。”侍卫长道。
跪在道路两旁的大臣们也纷纷直起身子,斥责韩月歌阻挡神祭,是要遭受天谴的。
韩月歌丝毫不予理会, 她直直盯着席初的眼睛:“殿下,你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便是万劫不复。”
席初轻笑着摇头。
“殿下,跟我走吧,我带你走。”韩月歌朝席初伸出手,双目扫视围住她的那些人,满脸自信,“他们拦不住我,只要你肯跟我走,我就有办法带你离开这里。”
席初还是摇头:“我是巫宗国的太子,受百姓供养,今日巫宗国的百姓有难,我若是一走了之,便是弃国家不顾,弃百姓不顾,弃父母不顾。”
雷声轰轰从两人头顶滚过,眨眼间,豆大的雨珠从头顶落下。一滴雨珠坠进韩月歌的眼中,眼前席初的身影模糊了起来。
“倘若你今日所做一切,没有任何意义,你还要往前走吗?”
“不去做,怎知没有意义。”席初唇角含笑,眉目慈悲,“皇上已经答应我,我入神殿后,就不再对巫宗国发兵。”
“神殿里根本没有神,只有一只恶蛟!这一切都是恶蛟的阴谋!席初,恶蛟要食你血肉,你去了,会死的。你救不了巫宗国,也救不了百姓!你会后悔的!”韩月歌伸手扯住他飘飞的衣摆,几乎是恳求的语气,“席初,求你,跟我走。”
“以我血肉之躯,换来百姓安宁,今为信仰而死,无怨无悔。”席初温柔地抚着她的脑袋,将衣摆一点点从她掌心抽出。
雨势大了起来,雨水砸在地上,溅起破碎的水珠。
满目都是氤氲的水汽,水痕顺着衣摆哗哗流淌,韩月歌执拗地睁大双目,张开双唇,唇瓣颤抖,却终究什么声音都没从喉中发出。
席初的唇角自始至终含着一丝笑意,他从袖中取出一支簪子,插在韩月歌的发间:“原想折一株巫宗国的桃花带给你,路途遥远,恐凋谢在途中,便亲手做了这样一支桃花簪子。明年花开时,公主若有心,遥遥祭我一杯酒即可。”
簪子的尾部,一朵绯色的桃花,沐浴着大雨,灼灼燃放。
席初的袖摆从韩月歌的眼角余光里曳过,等她回神时,殿门已经大开,席初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韩月歌抚着头顶的簪子,想起什么,如梦初醒,追了上去:“席初,我不是长乐公主李玄霜,我不是她,我是、我是……”
“韩月歌”三个字没有说出口,神殿的门轰然合起,彻底隔绝了席初的身影。大雨哗哗的响声,吞没了所有声音。
韩月歌三两步跨上前,双手捶打着殿门:“席初!席初!”
殿门上设有禁制,将她弹了出去。
韩月歌跌坐在雨里,顺着白玉阶滚落下来。
她忍住头晕目眩,摇摇晃晃站起身体,踏着白玉阶往上走,还没走出几步,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了个干净,扑通跪倒在地。
她的眼睛里满是水痕,不知是雨,还是泪。
茫茫天地,大雨瓢泼,隐约有痛哭声在身后响起。
是席初随行的侍从在哭他们的太子殿下,青玉和白霜跪在长长的白玉阶前,脑袋低垂,一言不发。他们空有一身武艺,护不了他们的国家,他们的子民,他们的太子殿下。
在战争面前,个人的力量不值一提。
这些都是战败的巫宗国该受的,他们的太子殿下却选择一人承担。
韩月歌撑着手肘,从地上爬起,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道压在她周身,往前一步,那力道便重一分,相反的,若退后一步,力道便松一分。
韩月歌咬牙,一步步往前。
神殿内,站在大门后的白衣少年,隔着门扉,以神识打量着她。突然,他不耐烦地扬了扬袖摆,无形的力道击中韩月歌的心口。
韩月歌眼前骤黑,倒在地上,滚下了白玉台阶。
***
韩月歌再次醒来时,大雨已经停了,屋外一株桃花,花落后又奇迹地开花,桃花在风里灼灼盛放,风拂来,落了满地的红雨。
丽儿和几个宫娥守在床前。
韩月歌睁着茫然的双眸问:“席初呢?”
丽儿流着眼泪道:“太子殿下祭了蛟神大人,遗骨被青玉和白霜领回,收敛入棺,还归故里,昨儿个已经出发了。”
韩月歌起身往外走。
丽儿追在身后:“公主,公主您去哪里?您在神殿前阻止太子殿下血祭,已经惹恼了皇上,皇上罚您禁足半月……”
韩月歌早已没了踪影。
丽儿长长地叹了口气。
太子的遗骨以金丝楠木收敛,送还巫宗国,太子随行的侍从侍女,皆悲痛太子薨逝,一路走,一路哭,拖慢了脚程,韩月歌追到他们时,他们也只刚走出京郊。
青玉白霜一身缟素,哭得双眼通红。韩月歌放出神识,探入棺木,席初已经成了一副枯白的骷髅,裹在锦衣里,静静躺在黑暗的棺木内,陷入永恒的沉眠。
韩月歌隐约觉得胸口所揣的石头心传来古怪的感觉。
她按住心口,化作一朵粉桃,趴在棺木上,隔着棺盖,以神识望着棺木里的骷髅。
青玉抹了一会儿眼泪,哑着嗓子道:“咱们走吧,早点送殿下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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