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大地一片炙热,知了在树上尖叫,让人烦躁不已。。
黄垣现在心很烦,不过不是因为旁边树上知了叫,也不是因为天气炎热,而是因为昨日在赛马场下注,赌了十场,先赢后输,输了十贯。
“谁曾想,这直线冲刺速度最快的‘卷毛虎’,居然在直道输给了‘一丈虫’!明明‘一丈虫’绕圈快,跑直线的速度不行啊!”
黄垣抱怨着,旁边几名侍卫也唉声叹气:他们昨日跟着黄垣下注,自然也是先赢后输。
“莫不是有人搞假吧?”一名侍卫抱怨着,被黄垣敲了一下脑门:“搞你个头,谁敢搞假,怕不是要倒大霉。”
“那怎么会输呢?”那名侍卫揉着被敲的脑门,一脸不解,“明明‘卷毛虎’的胜率是最高的。”
“我觉得吧,和赛道有关系。”黄垣说完,左顾右盼,见姨父和大臣们在远处田边琢磨着什么玩意,四周也没什么可疑情况,便蹲下来,用树枝在地上画赛马场的赛道示意图。
其他几个侍卫也蹲下来,听黄垣分析。
淮阴赛马场,有多个赛道,赛道地面分为泥地和草地。
不过平日里赛马训练、参赛主要赛道,大多是泥地赛道,原因是草地经不起马匹经常踩踏,保养时间较长,使用频率较低。
既然主要赛道是泥地赛道,那么,赛道地面状态,就会影响赛马的发挥。
确切的说,泥土的湿润程度很关键,而这和天气有关。
“泥地有几种特性。”黄垣侃侃而谈,“连日晴天,泥土干燥,地面较硬,所以马在上面疾驰,跑得很快,这时的泥地赛道,对于赛马来说是快地。”
“若有零星降雨,使得泥地有些湿润,地面软硬适中,为好地。”
“若连日降雨,使得泥地过于湿润,地面偏软偏滑,就是湿地,马匹在赛道为湿地状态时跑弯道,相对比较费力,毕竟容易摔倒,要发力维持平衡。”
“赛马在不同地面状况的赛道上奔跑,无论是转圈还是跑直线,速度都是受影响的,或快或慢...”
黄垣说到这里,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纸上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字,还画着几个示意图。
“我琢磨了一晚,算是琢磨出来了...这几日,降雨较多,所以即便赛道排水不错,可赛道是泥地,所以,变成了湿地。”
“于是,擅长绕弯的赛马,在这种地面状态下,跑直道和连环弯道都有的复合赛,优势就上来了...”
“‘一丈虫’为何得名‘一丈虫’?它擅长绕弯啊!绕弯的时候,能够从容不迫,所以省力,尤其那连环弯...到了最后的直线赛道,冲刺起来,力气够!”
“‘卷毛虎’呢?卷毛这诨号,是因为它身上的毛都是卷毛,直线冲刺猛得像老虎扑食...”
“但‘卷毛虎’在地面潮湿的时候跑连环弯道,因为相对不擅长绕弯,所以体力消耗较大,到了最后的直线冲刺,体力不支,当然就跑不过‘一丈虫’!”
黄垣这么一分析,其他几个侍卫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赛马会的赛马制度,和以往大有不同,而各参赛赛马的“能力”,也会对外公布。
其中包括赛马的身高(肩高)、体重,马蹄尺寸,“父母”的身高、体重,也包含在内。
又有直线冲刺、弯道速度的最好成绩,以及最近十场训练赛的直线、弯道成绩。
也就是将速度,以直观的方式展示给外界,让参与赛马博彩的“彩民”了解各匹赛马的身体素质和能力。
当然,这多亏有了精确计量时间的机械——“钟表”,人们才可以将马的速度量化,而不是用形容词来形容。
一匹马跑得有多快?若用形容词来形容,就是“快如闪电”。
那么,好几匹马在一起,都是“快如闪电”,只会让“彩民”一头雾水。
现在好了,每一匹赛马,都有直观的数字来表明其直道、弯道速度以及耐力,于是,大量“彩民”就可以根据这些资料,来规划自己的下注策略。
但是,赛马的结果,不止取决于赛马本身的能力。
在保证赛事公平的情况下,骑手的临场发挥、骑手和赛马的配合,以及骑手之间的斗智、比赛策略,都会影响比赛结果,给比赛结果增加变数。
所以,赛马会的博彩十分刺激,一匹平日里表现很好、胜率很高的赛马,在比赛时是“热门”,却很可能会因为一些意外,导致落败。
而那些事前不被看好的“冷门”赛马,却有可能因为临场发挥出色(包括骑手),获得优胜。
然后因为赔率的原因,这种冷门赛马一旦获胜,投了注的“彩民”,收益会很大,一百文赚几千文,这样的事自开赛以来,已经发生很多次了。
正是因为这种以小博大的事情经常发生,所以赛马场的生意十分火爆,每到“赛会日”,赛马场都是人满为患。
与此同时,许多地下赌档,也以赛马场的每次比赛结果来下注:每次一比赛结果,赛马场都会立刻张榜公布。
所以,进一步带动了赛马的人气。
因为赛马的“血统”、身体素质、训练赛成绩、胜率,以及骑手的胜率都被赛马会做成资料对外公布,所以很快便有“赛马经”出现。
无数“彩民”根据赛马会提供的赛马资料,加上自己的“经验”,不断总结着自己的“赛马经”,试图增加自己博彩获胜的胜率。
黄垣自己就根据赛道地面状况,总结出了心得:如果连续下雨,赛道湿润,那么复合赛的时候,擅长跑弯的赛马,最终获胜的几率会增加。
他和同伴分享了这一心得,几个年轻人激动不已,摩拳擦掌,要在下一次“赛会日”有所作为。
“咳咳咳咳!!”
忽然响起的几声咳嗽,让几个蹲在地上研究赛马的年轻侍卫一个激灵,赶紧站了起来。
黄垣定睛一看,却见不远处,另一个姨父驻足而立,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
“讨论赛马?怎么,昨日输了多少?”彭均问,黄垣有些尴尬的摸摸头:“输了十贯。”
“输了十贯?”彭均想了想,又问:“你们买的,莫非是卷毛虎?”
“哎哟,就是‘卷毛虎’啊,没曾想直道跑不过‘一丈虫’...”黄垣嬉皮笑脸的凑上去,彭均和左右对视,然后看着黄?笑起来:
“这几日雨水足,泥地赛道湿,自然是擅长跑圈的赛马,容易在复合赛跑出好成绩,你们呐,还是不懂马!”
“谁说不是呢,日后还得姨父多指点指点...”黄垣要拉近乎,彭均摆摆手:“行了行了,令尊就很懂马,你在执勤,就不闲聊了...”
彭均和随从往远处田边走去,那几个和黄垣研究赛马的侍卫,见黄垣和有名的“大鲶彭”如此熟稔,真是羡慕。
没办法,谁让黄垣的姨父是天子,另一个姨父“大鲶彭”是封疆大吏呢?
黄垣之父黄?,如今接任徐州刺史,也是封疆大吏。
但最关键的一点,黄垣的表弟是皇太子。
这样的皇亲国戚,他们只有仰望的份。
黄垣经提醒,没敢再和同伴蹲下来,不过,依旧琢磨着“赛马经”。
彭均来到田边,见一身常服的李笠,和梁森等几个文武官员,正在琢磨“耕马用轮犁”。
用马耕地,需要专门的耕犁,譬如,眼前这“轮犁”。
淮北、河南地区,已经开始尝试用马来耕地(旱地),以增加耕地效率,所以彭均对马耕、轮犁很熟悉。
耕马借助轮犁,相对耕牛,可以快速犁开大量平地(旱地),这是优点。
河南、淮北地区是大平原,大量田地种植的都是麦子而不是水稻,所以都是旱田,开展马耕,收益不错。
但要开展马耕,却不容易,因为要解决不少问题。
蹲在轮犁面前的李笠,见彭均来了,站起身,说:“马耕的优缺点都很突出啊。”
“是,诚如陛下所言...”彭均接过话茬,讲述自己对马耕的看法。
马耕,古来有之,但千百年来,未见大规模普及,各地用于耕地的牲畜都是牛。
原因有几个,彭均仔细调查过。
一,水田不适合马耕,所以,只有种植粟、麦的旱地,有用马耕的可能。
二,用马来耕地,马蹄极易磨损,所以必须钉铁马掌,并需要定期更换磨损的铁马掌,相对牛耕来说,比较麻烦,而且打马掌、钉马掌要花钱。
三,养马的开支比养牛贵,前汉时有名的《盐铁论》,对于马耕和牛耕的优劣,就有过论述
养马一匹,当中家六口之食,亡丁男一人之事。
意思是养一匹马,消耗的粮食,顶得上中等人家六口的口粮,还得一个劳动力来伺候。
四,马比牛较贵,一旦照顾不好,容易生病甚至死亡。
五,这是一个百姓不会明说的理由:民间养马,一旦遇到战事,民马必然被征发,有去无回。
即便官府征马时说会有赔偿,但这种赔偿,按照官府的‘传统’,基本上是不用指望的。
饲养成本、使用成本较高,导致百姓养马耕地的积极性不高,担心自己养耕马却被官府事实上的无偿征用,则是另一个主要原因。
李笠听彭均这么一说,觉得有些尴尬:没错,我打算在河南、淮北旱田区域推广马耕,就是想增加民间养马量,必要时,可以征用民间马匹..
但我征用民马是给钱的,没想过白嫖啊...
“没道理让百姓来体谅朝廷的难处。”李笠拍了拍手,将手上的泥土排掉,“马耕的推广,不能让小家小户的百姓承担风险。”
“马耕再好,对于百姓来说,耕马和轮犁,也养不起,造不了。”
“正所谓‘养不如买’,‘买不如租’,应该组织“马耕队”,以合理的价钱,在农耕时,对各地百姓提供马耕服务...”
“用集体的力量,在大平原地区,实现旱田的大规模马耕作业。”
第二十七章 耕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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