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郑岚玉不欲再憋着,他冷声一笑,讽刺道:“刑狱司倒台,里面办了和没办的案子全挪到了小臣这里,不知道盛大人心里可知道,刑狱司抬出去的,曾有个叫谢灵华的人。”
谢灵华,盛灵玉父亲在外的那个遗孤私生子。
盛灵玉听得一动未动,但似是预料到了郑岚玉想说什么,坦荡荡地望进了郑岚玉厌恶的双眼。
郑岚玉道:“小臣接手这案子的时候,这人早就死了好几个月,但看他的卷宗,竟是因为以朝中重臣的名义卖官被抓进来的。”
“他打的名义自然是盛大人您的,想来盛大人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所以这人被问罪,说死也就死了,可问题是在死牢之中,这人一直在哭诉,说他分明是得了您派去的人暗示经过允许才这么做的。”
“谢灵华此人,观其为人行径,死了不怨,但他这么死就实在是有些蠢了,难道盛大人不觉得他说的话是真的,确实是有人教他这么做,故意送他去死吗?”
一口气说完,郑岚玉觉得自己已经和盛灵玉说得不能更清楚,他生来正直,忍不了这样的脏污算计。
“同父异母的兄弟,纵有仇怨,何必如此赶尽杀绝?盛大人如此行事,皇帝陛下可知道?若是小臣禀告给陛下,不知道陛下会对一个背地里连亲兄弟都能下杀手的人怎么想?”
盛灵玉许久无话,好半天,盛灵玉问:“你在威胁我?”
郑岚玉嗤之以鼻:“小臣是在警告盛大人,盛大人这样的人,最好离我们那位傻陛下远一点!”
第156章
……他凭什么这么说?
他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小皇帝身边该留下什么人,为什么郑岚玉如此轻易便能决定?
盛灵玉忽然自言自语道:“你也在意他吗?你也想要他吗?”这声音很轻,不容易被听到,听到了也需要去辨认。郑岚玉听得模模糊糊尚未反应,盛灵玉已经对着他道:“我只有他了,只他一人……你也要跟我抢?”
什么跟他抢?盛灵玉说到哪里去了?
郑岚玉大感烦躁,觉得堂堂盛国公的子孙,在被指责的关头胡言乱语胡搅蛮缠,实为上不得台面。
不想他张嘴刚要说话,一只强有力的手忽然掐住了他的脖子,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将他单手掼到了墙上。
盛灵玉死死扼住他的咽喉,不错眼地望着他,如同无尽的黑暗一般紧紧逼近。
他这是在干什么?
盛灵玉这样问自己,可他也不清楚,他就是很茫然,很空洞,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悲哀将他包裹,让他感觉自己面对的好像是郑岚玉,又不只是郑岚玉。
那是以郑岚玉为表象的一种名为厌恶嫉妒畏惧的集合体,不仅是一个人,更象征着一种不断侵蚀无情剥夺的命运。
盛灵玉如今还有什么呢?
他不懂,为什么他的手握得这么紧,还是什么东西都握不住?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拿走他的东西?
他要的不多,为什么就连这一点祈求,这一点点光明都不能留给他?
情绪在缓缓流动,盛灵玉怎么都感觉不到自己的愤怒,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一直在被天命所耍弄,比起怒火,怀抱的更像是无尽的凄凉。
有声音在耳边不停地嘲笑他,催促他,告诉他:再用力一些,掐断这段纤细的脖子,不然,你就连唯一拥有的小皇帝都要失去了。
盛灵玉又听见杨惑的声音,听见曾经待过的那个暗室里阴冷的风声。
杨惑笑着跟他说:“盛灵玉,你这样的人,什么东西都守不住。”
可他怎么就守不住?
他能守住的。
盛灵玉的手不住地用力,掐得郑岚玉毫无抵抗之力,便是此时,身后响起了一道惊魂般熟悉的声音:“玉郎?!”
盛灵玉猛地恍惚,眼神聚焦向后看去,小皇帝自门外赶来,眼神惊讶地望着他。
康绛雪道:“玉郎!快放手!”
盛灵玉完全怔住,毫无反应,直到小皇帝飞速靠近,硬掰着他的手从郑岚玉的脖子上松开,他的瞳孔才开始闪动。
郑岚玉已是奄奄一息,此时才猛然缓过一口气来。
倘若不是康绛雪来得及时,这小喷子竟真是要命丧黄泉,交待在这儿了!
“怎么回事?”
康绛雪实在没想到让盛灵玉和郑岚玉单独聊一聊会发生这种状况,刚到门口时就听见屋里头有闷响,靠近一看,真的吓了一大跳。
他早知郑岚玉的嘴巴得理不饶人,可任他怎么想也猜不到盛灵玉会和郑岚玉大打出手。
在场并没有人理睬他,郑岚玉翻着白眼喘息,盛灵玉则惶然后退一步,撞到了室内的桌角。
这样近的距离,康绛雪清晰地看到盛灵玉的喉咙在滚动,肌肉不自然地颤抖,手臂上绷出了青筋,眼眶之中迅速浮上了几缕血丝。
康绛雪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所感受到的担忧和不安……这根本就不是打架后的反应。
眼前的盛灵玉的面色就仿佛精神即将崩塌一般苍白如纸,美丽之中带着一种快要撕裂的慌乱。
他的眼球晃动着,视线摇摆,等他开了口,竟是极为少见地语无伦次:“不是这样的……”他匆忙改口,“我没有想伤害他,我只是……”
盛灵玉的视线落到了郑岚玉的脖子上,上面横亘着一条深深的淤血痕迹,成为不容狡辩的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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