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药吃了。
    寇厉合上笔记本，抬眸望进边意的眼底。
    那里藏着不安和后怕。
    寇厉垂下眼，接过边意手里的水杯。
    刚刚在熬粥的时候，他就已经反应过来了，他当着边意的面发病了。
    寇厉并不能完全记得事件经过，但好在还有些印象，他没对边意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寇厉起身，将水杯放在茶几上，在边意更加不耐的眼神里，也接了一杯水，递给边意。
    边意不解，还是接了。
    接着，他便寇厉从行李箱里拿出两个盒子。
    盒子是很久以前边意送给寇厉的生日礼物。
    边意挑了很久，当时也特别喜欢，但实际没什么用的小型情侣储物盒。
    那会儿好像还在高中，少男心理，想着送给男朋友盒子，然后做点写情书藏在盒子里老了以后慢慢看的浪漫蠢事。
    后来长大了，边意记起这事，被自己尬到头皮发麻。
    最要命的是，边意还真的写了，然后在某天晚上做事时被寇厉要求朗读，边意那晚差点当场去世。
    因为事件太久，要不是看见它们，边意都记不起来。
    却没想到寇厉一直收着。
    原本拿来放两人情书的盒子，如今里面摆放着两人各自的小药瓶。
    多么扭曲又讽刺的浪漫。
    边意心想着。
    我让简易开的，只是些平心静气，缓和情绪的药，没有副作用。寇厉将属于边意的那个盒子递给他。
    边意默不作声地接过，打开盒子，里面有简易留的纸条，是药的吃法和效用。
    先前和简易通话时，那家伙完全没有提过这回事。
    不用多想也知道，简易就是想让寇厉把药给他。
    那人算是个什么医生？这么随便不负责。
    半小时前两人一同喝完白粥，半小时后两人又一同吃完药。
    大概可以称得上同甘共苦？
    边意想到了一个这样的冷笑话。
    今天不去雪山，主要就是休息。
    吃完药，边意就准备睡了。
    这一次寇厉没再私下准备，而是当着边意的面，把助眠的药包放在枕边。
    这时边意也才明白过来，之前为什么和寇厉一起睡时，自己能够睡着。
    现在再去纠结这些东西已经没有意义了，边意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睁开，回头去看又坐在沙发上的寇厉，皱眉道：你不睡？
    寇厉愣了一下，接着他推了一下眼镜，从沙发上起身。
    答道：要的，这就睡了。
    听到他的回答，边意把头转了回去。
    不一会儿，边意感受到另一半床铺的下陷，很轻。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中间隔了很宽的距离。
    边意闭上眼，好一会儿都没睡着。
    大概是那两个盒子把很久之前的记忆翻出来了，边意一时间只觉得背后隔的那一段距离空得厉害，明明被子盖在身上，却像是在漏风。
    边意换了个姿势，将自己躺平了睡，这下背上漏不了风了。
    可又一会儿过去了，他仍然没有睡着。
    边意有点烦躁，寇厉今天拿出来的药包是假的吧？
    下一刻，他感觉到寇厉也动了。
    阿意，我能抱着你睡吗？寇厉在说话，声音小却像是在说梦话。
    小心的，哀求的。
    边意又被刺了一下。
    他真讨厌这样的寇厉。
    边意侧过身去，面对的是寇厉的方向。
    果然，寇厉也并没有睡着。
    他又看了边意一会儿，然后床中间的空隙被填满了。
    寇厉的手搭放在边意的腰上，边意蜷缩在寇厉怀里。
    几个呼吸间，两人都睡着了。
    第二日，雪山的天气还是很好。
    寇厉早就定好的日子，天气自然也是有专业人士观测过的。
    边意穿着防寒服，和寇厉聘用的了队伍一起进了雪山。
    带队的向导对雪山很熟悉，天气也好，这一趟进得很顺利，车上备的防寒物品和急救物品也很足。
    而寇厉要找的是一种特殊物质，他告诉边意，用上这种物质，他现在在研究的那款仪器，能将系统抽取出来，再加上他先前已经做出来的屏蔽防护装置，系统就逃不掉了。
    那些特别专业的东西边意听不懂，因而寇厉只给他讲了他能听得懂的。
    但也因为听起来太过简洁，好像有些不太真实。
    困了他那么久的系统，真的要被寇厉抓住了吗？抓住了，真的就逃不掉了吗？
    边意脑子里也有个系统，可当能听到有人类说能将它们从脑子里抽取出来时，它却没有任何反应。
    而边意也直接略过了它。
    只要他不去猜不去想，他就可以暂时不用去知道真相。
    他在治了，寇厉也在治了。
    再等等，等他好一点，再告诉他救他出来的这个复仇系统究竟是什么。
    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队伍只花了一天时间就在雪山里找到了寇厉需要的东西。
    他们用寇厉带来的仪器将东西装好，车子发动引擎，朝着来时的路返回。
    这时天才刚刚擦黑而已。
    看着边意愣神的模样，寇厉脱下手套将边意的手套取下来，摸了一下他的手，不算太冷。
    寇厉又将手套给边意戴了回去，然后问他：怎么了？
    边意也回过神来了，没什么，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很多。
    这时坐在他们前面一座的秘书开口了：边先生，您只是觉得今天快而已。其实准备工□□尔他们已经做了足足一个月了，地点方位早就勘察完毕了。寇总可从来不在准备条件不够满的时候行动。
    边意想了想，点头：嗯，也是。
    确实如此，寇厉向来都是一击必胜，保证万无一失。不像他。出门冒险，都是兴冲冲的，自己觉得准备充分了，事实上漏洞一堆。
    但是，大概也正因为身边有寇厉在，所以他的冒险准备才从来都充分不了。
    回程也非常顺利，寇厉询问了边意的意见，最后两人决定当夜就回。
    直到飞机起飞，边意都还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里。
    一切都太顺利了，边意的思绪也在飘着。他不切实际地想着，如果他和寇厉真是小说里的角色，他都怀疑是不是他俩的遭遇太过凄惨，今天的顺利是作者手下留情，没再给他们增添灾难。
    他其实有很多问题，但现在并不敢轻易问出口。于是只能让脑子里想点别的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后，还有一个他可以问，也想知道的事。
    他问寇厉小树的事，上一世的小树。
    寇厉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也在斟酌，有什么是可以说给边意听的。
    小树七岁的时候，我告诉他家里的那个爸爸是假的，真正的爸爸被坏人绑走了。寇厉抬起头来，看着边意，你会怪我吗？那么小，就告诉他那么残酷的事情。
    边意在发愣。
    寇厉继续道：告诉他之后，他去了我储放你以前东西的那间房，大概是房间太暗了，他摔了一跤。
    但那孩子没有哭，他给我说，他想救爸爸回来。
    边意的眼睛酸了。
    他闭上眼睛，问他：那后来带他去医院了吗？他伤得严重吗？
    寇厉回答说：去了，不严重。但简易送了他一个轮椅。
    哈，系统！
    果然他的第二次出逃是它故意的。
    难怪他在医院看见小树那个模样。
    第29章 他还是晚了
    边意细细回忆当初第二次逃出黑屋子时的情景。
    他在那面光屏下，亲眼目睹那个魔鬼是怎样摧残他的小树，他的情绪几度崩溃，之后好一段时间都是浑浑噩噩的。
    在他难得恢复清醒时，他的第二次出逃便成功了。
    然后，他便在医院看见了他的小树。
    边意不知道那个系统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但对付他，它似乎非常明白应该怎么做，效果才会达到最好。
    原本它已经成功了啊。
    他有多想将那个贱人剁成肉酱，有多想杀了没能保护小树的寇厉。
    也多想，结束自己没用又可笑的一生。
    边意闭上眼靠在座位上，长叹了一口气。
    幸好，那不是真的。
    那只是他一个人的噩梦。
    边意不禁想，是不是第一次出逃也是呢？
    那个地方固若金汤，找不到一丁点的漏洞，好像如果不是系统，他靠自己出来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当初送他出来那么一两分钟，为了什么？
    为了让他死心，为了让他更怨恨？
    游乐园啊，看呐，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你算是个什么？不过是个注定会被替代的无名炮灰罢了。
    只不过当时的他还不知道什么小说真相，于是只会一遍遍地问为什么。
    眼下边意可一点不觉得今天顺利取到寇厉要的东西不真实了，他只想赶紧回去，等着寇厉完成研究，将那个系统从江石脑子里抽出来毁灭。
    甚至他还想让寇厉在他的研究里加入能让它也感知到痛苦的功能，让它好好享受曾落在他们身上锥心蚀骨的痛苦。
    对了，边意忽然想起寇厉刚刚最后一句话，他非常嫌弃，你交的都是什么朋友？送轮椅？
    寇厉失笑，他就是那个样子。他和小树的关系不错，后来他们还一起合作过，还拿了奖。家里有一个房间是专门放小树的奖杯的，在我之前，房间都快放不下了，那些奖杯都很漂亮。
    边意冷哼了一声。他当然看得出来，在他离开的时间里，简易经常有来家里。
    然而尽管简易那人人品不怎么样，但在专业方面的优秀是肯定的，他应该也给了小树很多帮助。
    就像他期待的那样，小树后来成为了很棒的科学家呢。
    不过，在寇厉什么之前？寇厉没说的词是什么？
    边意去看寇厉，寇厉还在继续说着，那间房你回来之后我还没带你去过，等回去后，我带你去看看。
    边意敛下眉眼，点头应允：好。
    既然他不再说，那他也不多问。
    免得，问出些什么他承受不了的东西。
    航程还长，奔劳一天，聊完之后，两人便休息了。
    而寇厉没说完整的那句话是：在他死之前。
    在寇厉死之前，他专门为小树存放奖杯的那间房里，堆满了各种流光溢彩的奖杯，每一座都无比耀眼，可站在无数奖杯之中的小树并不快乐。
    他那双像极了边意的眼睛里，总是盛满了忧伤，他总是望着寇厉，想哭却又不敢哭地对寇厉说：爸，你歇歇吧，我会努力的，爸爸一定会回来的。
    爸，你该吃饭了。
    简叔做的新药出来了，你去试试，睡一觉好不好？
    寇厉睡得很不安稳，因为跟边意聊过长大后的小树，他的梦里，也全都是上一世小树的影子。
    只是每一个影子里的小树都在哭。
    很小的时候吃了一口没有熟的果子，被酸哭了。
    再长大一点，被同学排斥，说他是怪物，跟寇厉边委屈边哭：明明题目就是简单啊，他们做不出来为什么要骂我？！
    后来又长个了，在医院的床边，他握着寇厉的手哭着，没有声音，却一直流个不停。
    再之后，他便一下就长大了，也很少再哭，但还是有的。
    他高兴地抱着寇厉，眼里含着泪，笑着对寇厉说：爸！成功了！我们成功了，是真的，你看！
    可他的笑没有维持多久，反而眼里的泪越含越多。
    晚了。寇厉在梦里听见了自己说话的声音，好累，晚了，我还是晚了，他死了。他死了。
    小树，小树他死了，阿意死了，他没等到我。
    明明已经成功了，为什么？
    他为什么不等我，再多等我一分钟，再多一分钟，我就能救他回来。
    你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
    爸！寇厉听见小树在自己耳边的惊呼声。
    不要不要，小树在抹着寇厉嘴边的鲜血，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惊慌，那是寇厉看见他哭得最凶的一次，爸不要，不要你看错了！是你看错了，研究没有成功，是这台机器出故障了，我们重新再做，爸
    求你不要，你看，你看看我！我还没有长大，你真的不陪我长大了吗？我还没有恋爱，我还没有结婚，别离开我，你们别丢下我一个人！
    爸，爸爸
    寇厉惊醒。
    梦中的一切随着醒来慢慢淡去，多几秒，便没了痕迹。
    寇厉揉了一下太阳穴，低头看了一下表，还有一小时就到了。
    透过窗，能看见云层里的阳光，很美，也是早晨该有的模样。
    十八岁，如朝阳的十八岁。
    他们的小树真的很厉害啊，他那时才十八岁，就已经那么优秀了。
    阿意知道的话，会很骄傲吧。
    寇厉笑了笑，起身简单洗漱了一番，让秘书端了一杯咖啡，便开始投入工作。
    他和小树的努力，如今只要再一两个月就能结束了。
    到时候乌云散去，他们一家人还是会生活在这样美好的阳光下吧。
    第30章 他可以依靠
    雪山之行结束，回来后寇厉便投入了工作，每天大半的时间都是泡在实验室的。
    这让边意反而有些不太习惯。
    要说不习惯也不够准确，更准确一点的说法是，很像他们曾经度完蜜月的某段时间。
    当时边意为了新婚，给自己放了两个月的假期。
    刚结完婚那一周，两人真是像是天天都泡在蜜里，甜得牙疼。
    但过完一周后，边意就有点吃不消了，不过那也是甜蜜的烦恼，边意还是很享受的，然后后来过完一个月，甜蜜的烦恼升级成为了甜蜜的恐惧。
    寇厉那男人真的太超标了，他实在是不行了，隔两天就要瘫在床上，他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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