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石梅之前也听她说了自己身世。
王瓒玥乃是名门之后,父亲是将军,有兵权,可惜仕途坎坷,经历过很多磨难。在他落难那会儿,被迫将王瓒玥过继给了别家。那家做娘的是个疯货,对她常常打骂,家里其他女孩儿还总笑话她自以为大家闺秀,其实落架的凤凰不如jī。王瓒玥就这样活到了十五岁,原本她也可以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皆jīng的大小姐,却变成了尊贵出生,卑贱过活的市井丫头。
十五岁那年,他爹总算恢复了官职,并且平步青云尊荣显贵,将她接了回来,王瓒玥翻了身,却有了个不好的毛病,什么都要比出个高下来,生怕输给别人。
可惜她有好胜的心思,却没有好胜的本钱,入了王府,本来想要受宠,却落了个钻研争宠,笨拙无礼的名头,被王爷冷落。幸好她爹如今位高权重,又极为疼爱,倒也没人敢来得罪她。只是她自己看不开,日日较劲,如今似乎也看淡了些,不怎么争了。
见王瓒玥不说话,陈石梅对她说,我去宫里,见太后。
王瓒玥点头,你可小心些说话呀。
嗯。陈石梅笑了笑,去厨房亲手做了些糕点,让小香儿提着,去皇宫了。
出门前,遇到了也准备出门的秦项连。
王爷。石梅给他行礼。
秦项连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进宫?
是。陈石梅点头。
王爷微微皱了皱眉头,用马鞭轻敲自己魁梧肩头,道,你好歹是正室,如今又身份尊贵,别总跟个小孩似的任xing,要大度。
陈石梅点了点头,并不反驳,只道,是。
秦项连眉头皱得更紧,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陈石梅带着香儿上了马车,问她,王爷这是去哪儿?
和三王、六王他们打猎去吧。小香儿回答。
皇上和王爷,是一个太后生的么?陈石梅尽量多问一些,以免一会儿坏事。
才不是呢。小香儿道,皇上和五王爷,是皇太后亲子,三王爷、四王爷和六王爷是琼妃生的,不过琼妃早就过世了,二公主也是太后生的,已经嫁出去了,现在太后身边,就您一个gān女儿,您也是香粉公主呀。
呵呵。石梅笑了起来,往小香儿嘴里塞了块糕点。
嘴上虽说笑,石梅心中却是有些计较的,太后不是四王爷的亲生母亲,还要收她这个不受宠的妻室为义女,而秦项连身为王爷,却又有个贫贱出生的妻,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深qíng早走,良缘迟来
一路上,陈石梅心中忐忑,自己只是普通人家闺女,何曾进过宫见过太后,若是有什么失礼不得体的,让人笑话事小,失了体统事大,可别露了马脚才好。
夫人,你又不自在了呀?小香儿在一旁细声说,每次进宫,你都不乐意。
陈石梅微愣,问,我为何不乐意,你可知道?
自然是知道。小香儿点头。
那你说说。陈石梅见她似乎有些顾忌,更加疑惑。
我说了,夫人不准动气啊。香儿说着,捏了捏衣裳角,因为太后每次都劝您跟王爷散了,改嫁他人。
陈石梅一时听得呆了,还以为听岔了,急急问,香儿,你说什么呢?
香儿捂着嘴巴,不说了,不然又该拧我嘴巴了。
陈石梅拽了她衣袖子太后是否不喜王爷?
香儿左右看了看,凑到石梅耳侧低声说,岂止啊,王爷也不喜太后,我听王府老下人们说,王爷的亲娘琼妃就是被太后害死的。
陈石梅骇然,如此一来,她更不懂,既然是这般关系,那陈栻楣与太后之间必有嫌隙,为何关系亲密?
秦项连似是有意送陈栻楣进宫,利用香粉拉拢太后,为何?莫非是为了缓和关系?
越想越觉得不妥,石梅有些忧心,别是太后根本不喜这陈栻楣,只为敷衍?
这蛮狠又痴qíng的陈栻楣,只是太后和秦项连间彼此牵制的一颗棋?可转念一想,石梅又觉得不对陈栻楣凭什么呢?她在王府并不受宠,和太后又非亲非故一个出生卑贱的弱女而已。
就这样一路混想,马车便进了宫门。
陈石梅大着胆子撩开车帘,由fèng隙往外望,皇宫里方砖青石、高墙厚瓦,好不庄严,也肃穆,却是看不出富贵与荣华。
马车在青石砖上行着,颠簸,有咯吱吱的声响传来,像是车轮或者是石板承受着什么,因此发出细碎声音,似倾诉似埋怨,久久不断。
听着那声音,陈石梅反静了下来。
又行了一路,她忽然问小香儿,香儿,我若是与王爷散了,你高兴么?
高兴呀!小香儿赶紧拍手。
为何?陈石梅认真看她,世人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
小香儿赶紧摇头,夫人,姻缘有好有坏,你恋王爷太苦了,香儿不喜欢王爷。
你是我的丫鬟,不是该我喜欢谁,你也喜欢谁么?陈石梅笑着问她。
应该是啊,谁喜欢你,我就喜欢谁。香儿道,所以香儿喜欢太后。
哦?石梅倒是有些意外,你是说,太后对我好?
嗯。香儿点头,虽然每次太后见你都不准香儿跟进院子,但是香儿能看出来,太后是真的喜欢夫人。
陈石梅听后没做声,略过了一会儿,问香儿,我没嫁人之前,你怎么叫我的?
叫梅子姐。小香儿笑道,不过你都不准我那样叫了,要叫夫人,或者王妃。
陈石梅点了点头,摸摸她脑袋,你今后还是叫我梅子姐罢。
当真么?香儿一脸的欣喜。
石梅点头。
此时,马车停下,外头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传来,恭迎公主。
陈石梅整了整衣襟,问小香儿,好不好看?
好看!香儿点头。
石梅便拉着她一起下了车。
来迎接的,正是那日传旨的柳公公。
陈石梅很稳当地下了马车,跟他问好,公公可好。
呦,好好!公主折煞奴婢了。柳公公赶紧去扶石梅,显得亲密,太后念叨好久了,公主快往里请罢。
石梅跟着他往里走,到了太后居住的万华园外,公公停住了脚步,小香儿似乎也早已习惯,在门侧垂首候着。
陈石梅独自步入,就见园中百花盛开,中间有雕花的石桌石凳,一位戴着凤冠,身着九凤争艳霞的妇人正坐在桌边,手持一根檀香木,轻轻地拨弄着香炉里的熏香。
儿臣给母后请安。
陈石梅进门前,特意拉着柳公公询问,她刚封了公主,该怎么称呼太后才不失礼。柳公公就教她,自称儿臣,叫太后母后,太后必然大悦。
这听着虽然有几分古怪,但石梅还是照做了。
跪在地上偷眼看太后,石梅倒是一愣,只见太后竟然眼圈一红,对她招手,快起,来,给为娘看看。
陈石梅心头一动,更觉怪异,不过她也没动声色,缓缓走了过去,挨着太后坐下,抬眼看她。
太后伸手轻抚她手背,细看她眉眼,点头赞许,我儿美艳,比为娘当年更甚。
陈石梅也不知该作何回答,只是看着眼前这位尊荣显贵的妇人。
为娘、我儿这样的称呼未免也太亲密了些。皇家身份尊贵,她卑微,可为何如此亲热,必然是有缘由的。
听说你的香坊塌了?太后轻轻叹息,娘是日夜担心,就怕你有什么不测幸好老天有眼。
石梅点了点头,略一思考,试探着说,皇娘,我自废墟之中爬出后,就像是两世为人一般。
是么?太后吃惊,伸手端着石梅的下巴细看,点头脸色是好了些,晚上还不着觉么?
陈石梅摇头,有些事想通了,便睡得好了。
你想通什么了?皇太后眼中惊喜。
娘以前说的都是对的。石梅抬眼看太后,认真道,皇娘,能不能再说一遍与儿臣听,儿臣要好好记住。
皇太后盯着她看了半晌,双手合十念佛,老天开眼,我这傻丫头总算是想通了!说着,沉声道,与四王爷和离!
陈石梅细看皇太后的神色,不像是在试探更不是说笑,而是真心实意在劝解。
儿臣也死心了,可是这和离儿臣怕他不肯。陈石梅道。
怕什么?!皇太后冷笑一声,你如今已然贵为公主,地位与他不相上下,他秦项连当日千方百计讨你欢心,不过是发现了你的身份,想要利用你要挟我,让我和皇上有所顾忌,不敢将他们兄弟铲除。如今江山稳固,皇上清明仁厚,百官拥戴,他秦项连也没法子称帝,只好死心,安安稳稳做一个王爷。看她如此冷落你,便可窥见他心思你毕竟是他仇人的女儿,日日对着,厌恶也是难免。
皇太后自顾自说了很多,而陈石梅耳边却是不断回响身份、仇人之女
我已经和皇上说好了。皇太后拉着石梅的手,你若是提出合离,皇上必然准奏,我也准,到时候你搬出来住,是住在宫里陪着娘,还是在外头自己另觅一座宅子,都随你!对了,你那座香粉宅选在哪儿建了?
儿臣让人建在王府外了。陈石梅抬起头,有些木然地回答,就是老宅哪里。
甚好!甚好!皇太后如释重负一般点头,满面喜色,当即让柳公公准备了许多陈栻楣喜欢的美食,陪着她吃了。又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天色晚了,才亲自送石梅上了车,出宫回王府。
车子依旧行在青石砖路上,陈石梅呆呆坐着,听着那断断续续的嘎吱声,出着神。
她听皇太后说了许多话,大致已经了解,难怪如此亲昵,原来陈栻楣并非只是义女,而是亲生女儿。估计是从小便流落在外头了,究竟是怎么的出生,是如何的不光彩,石梅都不想去追究,她只知道,既然一直被偷偷养在宫外,那么生父必然不会是那位已经去世多年的先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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