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广搁这儿和郑导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那边白绮还在继续往下拍。
    剧本里，班钰人将李玉从寺庙里带回来后的第一时间，就仔细端详起了这个侯府上唯一剩下的男丁。
    他很少对什么东西感兴趣。
    但却想要剥开李玉身上脆生生的少女颜色的衣裙，仔细看一看他的内里有什么不同。
    席乘昀立在白绮的面前。
    他与剧本中的人几乎融于了一体。他好像很懂得如何去折磨一个人，让对方感觉到战栗。
    他一边说着：怕什么？
    一边又抬手抽掉了白绮腰间的衣带。
    他说着：你幼时不是见过我吗？然后微微一俯身，凑近了去。俊美的面容骤然在少年的跟前放大，俊美得过了分的眉眼，反而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他浅浅一笑，眼底却是一片漠然，他说：算起来，我还是你的姐夫啊。
    白绮已经通读完剧本，对剧本里每一个角色的人物特性，都差不多吃透了。
    这是班钰人一种羞辱折磨对方的手段。
    他心道。
    但还是不自觉地呼吸一滞。
    一时间都很难将席老师和这个角色剥离开来。
    眼前的男人抬起手，轻击三下。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阳光底下泛着玉质般的光。
    很容易地迷惑了人，以为他真的就只是一个翩翩公子。
    他击掌后，很快就有人呈上了新的衣物。
    喜欢吗？
    你应该是喜欢红色的，你小时候还追着街边的游灯撵呢。
    他不紧不慢地说道，然后开始给少年换上新的衣物。
    刹那间，白绮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他和席乘昀走入民政局拍照片的时候，席乘昀也是这样抬起手，为他这样整理了衣服。
    但不一样的是
    那时候他们彼此还很陌生，动作看上去亲昵，其实很有距离。
    他的眼底没有装进席老师，席老师的眼底也没有装进他。
    但这会儿。
    席老师的眼底好像只装了一个他。
    如果目光可以化作实质，那么白绮大概会有一种，被圈在了他的目光之中的感觉。
    席老师的手指微凉，轻轻擦过了他的皮肤。
    痒痒的。
    一下就牢牢抓住了白绮奔逃四散的思绪。
    白绮轻轻呼吸着，努力将自己带入到角色之中去。
    席乘昀还在继续着他的动作。
    他轻轻地为白绮的衣襟打上了一个结，然后一件接一件地往白绮的身上穿，通过这样的过程，完全剥夺了这个角色的过往、身份，将之变成了在他手下被重新圈养起来的的少年。
    白绮僵在那里，动也不动。
    面上浮起了一点绯色，眼眸也因为过分的隐忍而浮动起了水光。
    层叠的衣物慢慢压住了他。
    席乘昀出声：好了。
    他注视着白绮，眼底飞快地掠过了一丝惊艳，像是见到了什么钟爱的宝物，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里，传递出了炙热的味道。
    他就这样打量着白绮。
    如剧本中的班钰人一样。
    这种不动声色的打量，令人毛骨悚然，像是要被他吃了一样。
    半晌，席乘昀才一拍掌，笑道：真好看。
    白绮觉得这样的席老师看上去，的确是有一点可怕的。
    副导演坐在监视器后，看着这一幕，看得连呼吸都微微屏住了。
    郑名拍戏很讲究一个美感。
    而当席乘昀和白绮站在一块儿，这两个人就这样轻松地联手为镜头呈现了无死角的美，组成了最绚丽的色彩。
    尚广回来的时候，恰好听见一声卡。
    副导演热情地夸奖道：白先生真的是第一次拍戏吗？这一段里没有一句台词，但是眼神传达很到位，肢体表现也很不错，还很富有美感。
    尚广心说这就脱完了？
    他小心翼翼地扭头看过去，倒是没见着光着上半身的白绮。
    尚广无端松了口气。
    幸亏没见到，不然我还得怕席哥弄死我想到这里，尚广一顿。他怎么慢慢地，也默认了席哥对白绮是真情实意的了？
    尚广没纠结太久。
    因为助理很快就迎上去，给席乘昀和白绮送水去了。
    那俩人各自端着一杯水，开始往一旁的椅子走。
    席乘昀低声问：吓到了？
    白绮：一点点。不过他很快就抬脸冲席乘昀一笑，道：但这正是角色的魅力所在啊。
    席乘昀觉得自己有病。
    他希望白绮喜欢这个角色，他与角色相似，就能从中汲取到白绮的一点喜欢。
    但他突然又不希望白绮喜欢这个角色。
    哪怕这只是一个纸片人，但还是让他抑制不住地冒出了点酸意。
    席乘昀低声问：你觉得这个角色和我相似吗？
    嗯。白绮抱着水杯，嘴巴还贴在杯沿上，他抬眼应了声，看上去像是某种小动物，连眼神都是透亮且湿漉漉的。
    白绮迟疑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有一点点是不一样的
    嗯？
    是指正反派的区别吗？
    班钰人是个作奸犯科的大反派，而他不是。白绮没有说哪里不一样，他只是抿了下唇，小声问：如果是席老师自己，给我穿好衣服之后，会怎么做？
    这时候席乘昀的余光扫见了尚广的靠近。
    席乘昀立即朝尚广扫了一眼。
    那一眼有点冷，一下将尚广钉在了那里，不再挪动脚步往前了。
    尚广又不是笨蛋，他很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会儿席哥并不欢迎他过去。
    席乘昀这时候才敛起了目光，他想了下，说：我会抱住你。甚至还会想要亲吻他。
    但后半句话不能说。
    白绮轻轻啊了一声，问：为什么？
    席乘昀随手将水杯放在一旁的小茶几上，他向白绮靠拢了一些，几乎贴近在了白绮的耳侧。他低声说：因为那个时候绮绮在发抖。
    白绮一愣，用力攥了下指尖，然后耳根不自觉地红了红。
    是吗？
    他都忘了那一刻，是太带入角色，还是单纯被席老师的演绎震慑住了。
    白绮抬了抬眼眸，席乘昀却又很快地直起了腰，与他拉开了点距离。
    他舔了舔唇，应了声：嗯。
    两个人之间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尚广：？
    怎么了？刚刚是在吵架？不会是因为郑导那句话吧？
    尚广咬咬牙，这才走上了前。
    他心说我怎么会沦落成这样呢？
    明明之前我还要劝着席哥不要陷进去，劝着白绮别当真。现在我怎么还要去调解夫妻吵架呢？
    尚广张嘴说：席哥，郑导吧，估计就是在开玩笑，您别放在心上，这事儿吧，肯定也跟白绮没关系
    尚广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这劝架的口吻，跟故意找事的恶毒炮灰似的。
    席乘昀皱眉看他：什么？
    尚广心底咯噔一下。
    难道席哥还不知道？哦豁！
    席乘昀的反应很快，没等尚广回答，他就先一步掏出了手机。
    像他们这样的人要找自己的相关消息，与其问别人，不如直接打开热搜来得更快。
    席乘昀很快就看见了热搜词条。
    席乘昀：
    白绮眼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白绮耳朵还烫着，他不自觉地抬手摸了下，然后才问：怎么了？郑导说什么了吗？骂我了吗？
    没什么。席乘昀心平气和地说。
    他顿了下：我和班钰人也没什么不同。
    白绮：？
    席乘昀：我要杀了郑名。
    第58章 五角钱
    白绮拍最后一场戏这天，郑名坐着轮椅出现了，腰间扣着小蜜蜂，怀里抱着氧气瓶。
    白绮：？
    这么严重的吗？
    席乘昀掀了掀眼皮：他自己左右腿不协调，摔了一跤。
    郑导像是被人掐着脖子一样，嘴里只发出了哈的一声嘲讽，然后就没说什么了。
    到最后白绮都不知道，席乘昀到底怎么杀郑名的。
    郑名睁着一双死鱼眼，满脸写着毁灭吧赶紧的，小蜜蜂扩音器传递出了他的声音，嗡嗡的：席老师，赶紧的。
    白绮今天这出戏要揍席老师，哎对，打脸，打脸知道吗？要不要我教你？
    席乘昀听完眼皮都没掀一下。
    郑导自觉好像找到了脉门，于是快乐地开着轮椅，围着白绮转了三圈儿，非要教他：我跟你说怎么打脸，席老师的脸可不容易被打着
    郑导举起了自己的手：你看啊，这是巴掌，要这么抡圆，席老师这人吃劲儿，所以你力气得使大点儿。
    白绮忍不住打断了他：嗯？拍戏不都是借位打吗？
    郑导阴阳怪气：哪儿呢？席老师这么敬业的人，什么都是真刀真枪地上。
    白绮的思维忍不住发散了一下。
    那什么，也是真♂刀♂真♂枪？
    啊。
    白绮及时意识到了自己的思维不对劲，于是又死死地按了回去。
    白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他的力气也不小的，之前为了学种地，都把劲儿练出来了。
    郑导注意到他的目光，语调微酸：舍不得啊？
    白绮含糊地应了一声：唔。我怕我分不清轻重，席哥的脸可贵啦。
    郑导：放心吧，席老师的脸还不及你的手贵呢，乖，放心大胆地去吧
    郑导在后面推了推白绮的腰，被席乘昀不冷不热地扫了一眼。
    郑导见状，偏要再推一下白绮的腰。
    结果一下用力过猛，反倒把自己推滑出去了。
    郑导：
    席乘昀懒得看他，只朝白绮伸出了手：过来。
    白绮这才走到了席乘昀的面前。
    席乘昀眸光微动，猝不及防地抓起白绮的手腕，将他的手掌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席乘昀低声问：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这个问题太过宽泛。
    白绮的脑子里本能地一瞬间涌出了许多的答案。
    有点凉，皮肤很细腻，嗯席乘昀抓着他有点紧。
    席乘昀轻轻松开了他的手腕，低声说：和别人的脸也没什么区别。一会儿不用顾忌太多，最后一个镜头，你很优秀，可以演得很好。
    还是有区别的。
    席老师的脸格外好看。
    白绮话到了嘴边，又没有说出来。
    那边郑导喊了一声：好了，准备好了吗？准备开机！
    白绮和席乘昀走入了镜头。
    就在这时候，白绮突然想起来，郑导为什么说他的手比席老师的脸贵呢？是席老师和他说过类似的话吗？
    123，走！那头郑导的声音一响起。
    白绮飞快地将自己重新投入了拍摄剧情中。
    李玉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成为了班钰人手里的一件筹码。
    他闯入了议事堂，众目睽睽之下，抬手飞快地扇了班钰人一耳光。
    白绮也是这样做的。
    他拖着长长的裙摆，跟随着机位，快步跨过了那道门槛。
    席乘昀坐在太师椅上，抬眸看他，嘴角一勾，看上去温文尔雅：今天怎么
    他话还没有说完，白绮一巴掌扇了上去。
    一刹那间，白绮觉得自己好像都听见了风声。
    面前的男人被打得微微偏过了头。
    他伪装的表象，有一瞬间的龟裂，他的嘴角轻轻抖动了下，最后还是绷住了嘴角的那点笑容。
    他慢吞吞地转过了头，脸上是笑着的，只有眼底是冰冷的。
    一时间，鸦雀无声。
    白绮的呼吸都跟着窒了窒，仿佛真化身为了里面的角色。
    席乘昀垂下眼眸，看了一眼白绮的手。
    然后他扣住白绮的手腕重新举了起来，白绮往回缩了缩，却没能缩得回去。
    席乘昀的目光紧紧盯住了他的手指，像是在端详打量，这是一样长什么样的武器。他的目光如化实质，带着炙热的温度，像是要从指尖起，将白绮整个人都烫化开。
    这大概就像是文学作品里，常形容的那个词视奸。
    「李玉生出了无所遁形的感觉」
    剧本里是这样写的。
    白绮给这个描写更丰富了一点形容。
    他觉得像是赤裸裸地站在那里一样，被席老师的目光一点点扒光了，看透了。
    席乘昀这时候喉间发出了一声轻笑。
    他问：这么大的火气？一个耳光打够了吗？没打够再来一次。
    他抓着白绮的手往自己的脸上轻拍。
    来啊。席乘昀低声说，眉眼带着凌厉的弧度。
    明明是被打的人，看上去，却更像是动手的那个人。
    白绮没有动。
    剧本里的李玉就是被班钰人的反应惊住了，所以动也没有动。
    席乘昀又低笑了一声，说：李家养的儿子
    然后白绮突然感觉到掌心一热。
    席乘昀轻舔了一下。
    郑导瞪大眼：卡卡卡卡！
    助理听得都忍不住扭头看他，这一串喊得跟突然结巴了似的。
    郑导心里骂骂咧咧，说这狗比，哈，他就说呢，怎么听见他教白绮打脸还不动声色呢，搞了半天打的这样的主意！
    这他妈的剧本上有吗？
    没有哇！
    镜头下的席乘昀却并没有顿住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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