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芳流泪点点头,五娘也跟着落泪自伤:“六郎一片赤诚,我不求五郎也回来见我,托个梦让我再看他一眼也好。”
大娘见多识广,哪会相信这等怪力乱神之事,眼光往七郎、杨末脸上一扫,见他俩眼神闪烁面色古怪,心中便明白了几分。吟芳因此振作精神总是好事,她不忍点破,安慰了吟芳和五娘一番,叫她俩在一旁等候。
茉香站在姐姐身旁,对面就是姐姐的小叔和小姑,还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锦衣玉带,想必就是燕王兆言。兆言和她同岁,男孩长得晚,个头还不如她高,但也眉清目秀气宇轩昂,有几分姐夫的风骨。
她偷偷看了他几眼,颇有好感,暗自庆幸自己配了个顺眼的夫婿。冷不防兆言正好向她这边看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兆言似乎认出了她,面露愧色,立即把眼光挪向别处;茉香见他脸皮这么薄,愈发觉得他可爱,忍不住唇角微微弯了一弯,抬起袖子悄悄掩住。
从那之后茉香就发现兆言经常出现在将军府。她陪着姐姐一直住到年底,兆言几乎每隔两三天就要来一趟,每次说是来找七郎和小姑传些宫里的消息,但也经常和茉香碰面,偶尔还会说一两句话。淑妃回来祭拜那天召见过茉香,府里的人都知道她和兆言的关系,渐渐就有了一些传言,说燕王殿下这么勤快上心地往将军府跑,其实是来看他未来媳妇儿的。
这些话免不了传到杨末耳中,她看见兆言就多了几分烦躁。这天下午兆言又跑过来,他来得多已经轻车熟路,自己一个人骑马都不带扈从。下人们也见怪不怪,看到他还故意说:“殿下又来啦,可惜今天早上亲家来了人,把杜二小姐接回家过年去了。”
兆言面皮一红,欲盖弥彰地说:“哦……关我什么事?”
杨末正在灵前跪着,大哥派人送了书信回来,他已经卸去雄州防御使一职回乡奔丧,再过几天就能赶回洛阳。父亲和哥哥们的棺柩在家中停灵月余,冬日也不能再耽搁了,等大哥一回来就要入土下葬。她心中正伤怀,听见兆言这番话,开口语气就有些冲:“你不是昨天刚走吗,怎么今天又来了?”
兆言道:“我有重要的消息……”
“你哪天不是说有重要的消息,不就是和谈那点破事吗,能有什么重要的消息?慕容筹暴毙了吗?魏国皇帝驾崩了吗?他们国内有人造反改朝换代了吗?这种消息你再来跟我说重要不重要,别的我都懒得听。”
兆言一滞:“这种确实没有……”
“那你就别说了,以后也别来了。没听他们说吗?人都走了,回家过年去了,你再来也看不到,不必费那个心思百般寻找借口。”
兆言愣了片刻才明白她所指,脸色渐渐涨红:“你、你以为我三天两头跑过来是为了……为了……”
杨末挖苦道:“你跑这么勤是为事还是为人,明摆着的事谁看不出来,当别人都是瞎子?”
兆言脸色通红,气得口不择言:“杨末,你知道个屁!我就算为人也不是为她!”
杨末心里也堵着一口气:“我管你为谁!我家正值丧期,人人哀痛,没那个闲工夫给你牵线搭桥做媒!你要会你的小情人以后有的是机会,犯不着挑这个时候来给我添堵!”
兆言脸上气愤之色褪去,盯着她呆呆问道:“我见她……你不高兴么?”
杨末举起手中苴杖作势要打:“你说的什么胡话,我高兴什么?再在我父兄灵前胡言乱语,别怪我以下犯上不顾情面把你乱棒打出去!”
兆言站着一动不动,定定望着她。杨末只是做做样子,下不去手真的打他,瞪了他一眼自顾回到灵前继续跪着。
兆言跟着她进来,在她身侧留给七郎的蒲团上跪下。杨末斜睨他道:“燕王殿下,你别跪了,你一跪我还得给你回礼叩头。”
兆言道:“我既认淑妃为母,大将军就是我的外祖父,诸位少将军是我舅舅,其中还有我授业恩师,我跪拜他们理所应当,何须回礼?”
杨末道:“那不一样,先君臣后父子,淑妃还是爹爹的亲女儿呢,父母也得给她下跪,这才合乎尊卑礼数。”
兆言的声音低下去:“从前你追着我打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跟我讲尊卑礼数?”
杨末难得看他这么乖顺的模样,回忆起以前两人没心没肺胡闹厮混的日子,明明只过了几个月,却已恍如隔世。她轻轻叹了口气:“你这几天总是跑过来,真的不是为了看六嫂那个美人儿妹妹?”
兆言反问:“你说呢?”
杨末瞪他:“我怎么知道你?”
“我来看你。”
杨末被他堵得一愣,疑惑地眨了眨眼。
兆言却转开去问:“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小舅舅呢?”
杨末答道:“他跟嫂嫂们一起去南郊的祖墓了。再过三五天大哥就要回来,爹爹和兄长们的棺柩也该下葬,墓园里需要收拾。”
兆言道:“那幸好我过来了,不然就剩你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这些棺椁,岂不孤单。”
杨末道:“我不怕孤单,爹爹和兄长们都在这儿陪着我,哪里孤单?我守不了他们几天了,能多陪一日是一日。”
兆言劝道:“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好好过下去,才是对亡者最好的宽慰。”
杨末听这话从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嘴里说出来觉得有点别扭:“你今天怎么了,跟个小大人似的,说话老气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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