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两侧卖的都是毒蛇兽骨。毒蛇随意捆在网里,还支着身子挣扎窜动,凶恶地张大嘴,獠牙尖锐可怖;而那些兽骨还是新鲜血淋淋的,甚至还有一颗巨大的熊头!那熊的眼睛恶恨恨地瞪着每一个路过的行人,它颈部的皮肉很不规整,可想而知取下这颗头颅的手段是何其残忍。
曲谙还很是后怕地问空云落:“要是晚上这些毒蛇偷跑出来怎么办?”
“那是屠户关心的事。”空云落道,“怕就别看了,你脑子里怎么想的?”
曲谙讪讪缩回来,干笑道:“我也搞不懂自己,对蛇这类东西,越害怕就是越想看。”
村镇上只有一间客栈,只有通铺和稍房,稍房里也就是一张床一面桌,就放不下别的了。
但稍房在二楼,简陋却能一眼望尽,至少能看出来有没有其他东西,这给了曲谙莫大的安全感。
曲谙要了壶水,给空云落擦身,又让空云落帮他擦背,直到两人都清清爽爽的,便一起躺下。
空云落躺在曲谙的臂弯里,曲谙用轻而匀的力道拍着他的背。这是让空云落最舒服的力道和节奏,很快,他垂闭的睫毛细密安静,呼吸悠长平缓,陷入了安宁的沉睡。
确认空云落睡着后,曲谙小心翼翼抽出自己的手臂,手指在空云落的脸蛋上刮了刮,他起身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
殊不知身后的空云落已睁开眼,眼中冷然的沉静。
曲谙偷偷溜出客栈,去到了他们来时路过的集市。幸好现在是大中午,太阳高挂,地面热辣,蛇这类喜阴凉的动物受不了,兽骨也容易坏,商贩们收了个七七八八,曲谙才敢从中间走过。
他到一个巷口前张望,在马车上他分明是在这里看到了……
“你在找我?”一道声音突然在曲谙耳边响起。
曲谙肩膀一抖,却没在失色,他回头看着那人——身着一袭皓色长衫,身姿修长,玉树临风,时隔多日再看到那张脸,曲谙仍免不了心头微震。
圣君笑吟吟道:“又把你吓着了?”
曲谙默不作声拉开了距离,眼睛警惕看着他。
“怎么了?”圣君的声音低下来,似乎被曲谙的不近人情给伤到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曲谙问。
圣君这回不卖关子了,老实地回答:“流逸阁三名弟子在这一带失踪了,于是我便前来查看。”
曲谙并不信他,眼神在说,你堂堂一个阁主,怎么什么事情都有你在?
圣君出现在此地,绝非巧合。
”这片挨近疆宜,处处是毒瘴虫蛊,还有个噬蛊宗坐镇。我担心我的弟子无意招惹了他们,凶多吉少。”“圣君看出曲谙的疑虑,耐心道,“疆宜人排外,若携众而来,怕会引起他们的敌意。我亲自前来,能不惹人瞩目,也可全身而退。”
曲谙:“……”
这个理由倒也合适。
圣君见曲谙眼中松动,佯作不经意上前拉进距离,“我也未料到又能遇到你。和你对上眼,我就知你必然会来找我,便提前在此等候。看来我们之间不仅缘分非同一般,还能心有灵犀。”
曲谙心中道:虽我不想承认,但你我确实有父子缘分。
“只是,曲谙,这次你见到我,却再无我们初见时的雀跃欢喜。”圣君垂睫低落,“为何会变成这样?可是空庄主对你说了我的什么事,让你误会了?”
“呃……”曲谙不知如何作答。
圣君又靠近了一些,“他是怎么说我的,可否告诉我?”
“他……”曲谙抬手作挡,他对上圣君的眼睛,却窥见他的眼底深处亮着炽烈、古怪的光点。
嗯?
曲谙露出狐疑神色。
圣君轻一眨眼,那两点微芒仿佛是曲谙的错觉,消失无踪。
“他什么也没说。”曲谙遛到另一边,“但他不待见你,你最好别在他面前晃悠,小心被他……”曲谙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圣君笑看他,“你这是担心我?”
曲谙真诚道:“我担心我自己。”
说完,曲谙跑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强调:“千万别来找我们!千万!”
圣君只看着他,形影相吊,落寞得像是被抛弃的可怜人。
曲谙回到客栈,见空云落还没醒,松了口气,又小心翼翼躺回去。
他看着空云落精致嫩白的脸庞,内心酸楚复杂。
五六岁的空云落,应该也是这副模样,他没法去想象这样小的孩子是怎样经历比炼狱还要残酷的磨难。
在这个世界之外,他是掌握着所有人生杀大权的作者,可在这里,他只是个不够聪明、莽撞又冒失、若不是运气好有宝物护体,不知死了多少回的小人物。
他一想到空云落从深渊爬上来,却因被陷害而英年早逝,就难抑愤慨。
至少这个人,他要保护下来,无论剧情会走向何方,他都要空云落好好活着。
曲谙动作轻微地把空云落楼进怀里,嗅着小孩身上带着一点儿草木味、柔软的馨香,曲谙也渐渐睡着了。
与此同时,空云落缓缓睁开了眼,眼中睡意全无。
他在曲谙的怀里抬起头,沉默端详着曲谙的脸。他的目光仿佛是精巧无双的人偶上镶嵌的两枚宝石,美丽,却找不到生气。
他伸出一根手指,慢慢划过曲谙的五官,那手指甲圆润秀气,可要有人看到此景,却会联想到一把匕首,冷冰冰地贴着曲谙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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