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修们大多笨口拙舌,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主上迎娶的漂亮媳妇,只蹲在一块儿吭吭哧哧:怎么觉得主上不够靓,衬不上夫人了?
害!以貌取人,以貌取人!主上要是想靠美貌搞事情,那早一事无成了。人家明明是用一颗虽然干瘪但是诚实的心去抱得美人归嘚。
正说得起劲,主上的声音从头上传来:谁干瘪?
众魔修大吃一惊,纷纷跳起来打揖:没没没,主上丰满滴很,蛤蛤蛤。
主上哼了一声,大红色的衣角微动。胆大的魔修抬眼一瞧,原本以为主上素日穿惯了红衣,今儿反差不会大到哪去,谁知这么一瞧,魂魄差点给震飞了。
主上他另辟蹊径,上了红妆!
这精妙的手法绝对出于吉护法的手!
徐八遂搅完族人们的八卦便顺路朝周白渊而去,总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摸脸。
一个时辰前小吉帮他涂涂抹抹,絮絮叨叨个不停:论相貌和风华,公子便是穿着麻袋也是绝色,主上虽也生得好,但素来洒脱惯了,些许行止和公子一比就显得猥琐
徐八遂:我有这么不堪?!
哎呀哎呀是和公子比呀,换作任何他人都会被公子比下去的嘛。小吉笑得打嗝,这不帮主上修一修,待会才不至于被公子压成村夫么?
徐八遂面目狰狞:村夫
成,媳妇太漂亮,他也得认真地倒饬一番。
随后小吉就在他脸上一顿描画,尤其眼睛那块,描得他快睡着了。
好了没啊小吉?
没呢,主上眼睛神采最好,这妆多一分太浓,少一分压不住眸子里的光,最得细细落笔。
折腾了许久,这倒饬才算结束。
徐八遂打着哈欠睁开眼:有镜子不?给我看看。
小吉满意地放下妆笔:先不看!画得太好了,您今天就是那个祸水!
彼时小萨从屋外敲门闯进来:小小,你怎么弄这么久?没把主上画残了吧
徐八遂半忐忑半无聊地坐在那,看见小萨推门进来,一见他便脚下趔趄,半个身体撞在了左边的门上。她们的女儿小可探头探脑地也钻进来,也是两眼一瞪,梆地撞在右边门上。
这一系列反应促使徐八遂嘴角抽搐:这么丑么?
小萨立即摆摆手:不是,见过主上各种狼狈样和抠脚的糙汉形容,没见过这么精致的样子,一时很震惊。
小可则三两步跳到他面前,抓住他的红袖一本正经地流哈喇子:主上哥哥!咱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嫁给我吧!
徐八遂:!
这称呼,先前小丫头还叫他叔叔的!
熊孩子很快被小萨和小吉逮起来双打了。
他则喜滋滋地想,当回哥哥的感觉真好。
这会徐八遂埋着愉悦的小碎步,想着遇到小黑花后要如何如何,不多时便遇上人,打上了照面。
周白渊看见他,走不动道了。
徐八遂看着他,也走不动了。
不知怎的,徐八遂总感觉周遭的气压有些扭曲,脑子里忽然浮见了另一个模样的周白渊。
他也是穿着一袭红衣,喜服上绣着一条极其漂亮的银色苍龙。他的心魔印和眸子都赤得惊人,一身红衣既显艳丽惑世,又显戾气深重,如从血海踏浪而来。
周白渊亦是。他眼中的徐八遂忽然变了个模样,喜服上绣着一只漂亮但显凶恶的赤色虎奴,獠牙几乎呼之欲出。而他眉心有了一针红色的心魔印,添了几分悲怆与风情。
另一边,泽厚和寒天手牵着手出来,他们俩亦俊朗无双,有趣的是泽厚眼睛被一段红缎蒙上了,手由着寒天牵着,唇角要咧到太阳穴去。寒天依旧一脸肃然,唯有耳朵发红,暴露了不一样的心绪。
肥嘟嘟的饕餮掏宝叼着个花篮跑过来,在四个大红衣服的帅锅里毫不犹豫地把花篮送到了主子面前。
徐八遂回神,弯腰去拿它的花篮,周白渊亦回神来,匆匆上前和他一同拿花,低头自他耳边轻声:吾妻,这般模样,记得下次只能我瞧。
徐八遂脊背彻底一酥,也从中醒神,今天过后,这人彻彻底底属于他,是他的周白渊,他的妻,他的夫。
主上!寒天顶着一堆哄笑声红着耳朵过来,泽厚像匹大狼般叫他牵着过来,侧着耳朵笑:笨蛋弟弟,今天你有哥帅吗?
徐八遂从花篮里取出一朵花插在他耳朵边:今天你最美,瞎子。
哟吼?让我也瞧瞧泽厚摘下红缎,抬眼一瞧,两条眉毛一高一低,方才还笑得合不拢嘴,这会神情一言难尽。
怎的?徐八遂眉飞色舞,能不能和你一较高下?
泽厚气呼呼地转向周白渊,鬓边大红花一抖:干,便宜你了!姓周的你上辈子铁定是积了大德,这辈子才能嫁给他,我警告你,往后再敢伤他一根头发,我跟你没完!
周白渊笑意消失,肃穆郑重地保证:我绝不会伤他。
欸欸恐吓你弟媳干嘛?寒天,快把他那眼睛蒙回去。徐八遂插科打诨把话头扔回去,忽略泽厚话里的上辈子,只不自在地摸摸下巴,越发好奇自己这张脸经由小吉的手描画成了个什么样子。
他见周白渊变严肃凝重,便把花篮塞他怀里,勾他另一只手,传声挑衅一问:爱妻,我今天是不是特别帅?
周白渊绷紧的手背放松,拇指摩挲着他回应:特别好看。
徐八遂低笑着摩挲回去,眼睛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大庭广众之下以眼神开车:你也是,瞧得我心痒。
泽厚看不过眼,搂了寒天哼唧:你看他们,没羞没臊。
寒天哦了一声,身体僵直,面色无异,走起路来却同手同脚。泽厚见了好笑,捏了他的腰取笑:怎么,紧张啊?
寒天绷着脸,红着耳:一生只一次的仪式,怎么可能不紧张
前方小萨和小吉也携手来,小吉听了寒天的话深以为然,笑道:说得是,我那会也是紧张兮兮的,走不动了都。
泽厚好奇:哇哦,那你怎么克服的?
小萨唇角一扬,矜持地接了这话:我抱着走。
一阵寂静,随后泽厚不由分说地把寒天扛起来架在肩上,不顾媳妇羞窘的大叫,一路高歌猛进去了。
徐八遂笑得前仰后合,转向周白渊大笑:你看他像不像一条傻狗!
周白渊跃跃欲试:我们也来么?
浑然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魔尊爽快地应了:来!要个和他们不一样的霸道姿势,要把他们的风头盖过去的那种!
周白渊露出小犬齿,当即对他上手。
抱着橘猫的微城正赶过来,差点迎面撞上扛着寒天的泽厚,赶紧闪到一边,伸长脖子眺望那一骑绝尘的背影,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惊叹声:竟恐怖如斯。
刚惊叹没多久,又听一阵熟悉的大叫声飘来,他循声而去,只见自家哥哥骑在他家道侣脖子上,惊恐万状,羞愤捂脸。而那姓周的一脸淡定,两手抓着魔尊搁他身前的两腿,就这样当他的大马。
微城目送他们扬尘而去,一脸震惊。
身后的小徒弟端详他侧脸,笑了出来:师父想说一山更比一山高?
微城回神,没好气地哼了两声,撩起衣摆追上去了。
诶,师父等等我
橘猫缩在微城的怀里眺望着他们的背影,异色的两只眸子漾开无边笑意。
合契大典,正月十五,这日子算是六界都认同的情人节,这天不止魔尊和护法合契,魔界也有不少族人选择这一天完成仪式。红衣儿郎和姝丽都到了广场汇聚,魔界只这地儿有足够空间和排面,但这回不一样的是广场中央建了一个新的高台,用的冰一般的灵石所铸,洁白无瑕。它坐落在八根宏伟的柱子中间,是即将名分落实的魔尊夫人搞的。
一片冰心在脚下,夫人聚出了九节台阶,在高台上亲手镌了执手台三字。也许以后,这高台还会有珂烬、遂渊等奇怪的别名,它会变成魔修们合契时的见证地点。在群星之下,苍凉之上,见证一代又一代的至死不渝。
周白渊架着徐八遂到广场,魔修们载歌载舞,对着他们撒花撒糖,徐八遂骑在周白渊脖子上,一眼能望见广场全貌,乃至那魔都之外荒芜壮观的天尽头。
吉时已到,周白渊奔到执手台下,把魔尊放下来,看他脸色红艳,且嗔且羞,笑意不息。他想抱他上去,魔尊不肯,两人便牵着手走上执手台,步伐同调,喜服红袖轻拍。
喧闹的广场慢慢寂静下来,魔尊夫夫的脚步声回荡开来。
天长地久。
周白渊迈上最后一节冰阶时如是说,眼睛忽然便湿润了。
徐八遂与他两手相扣,微仰着看他,涩然地点头。
年深岁久。
周白渊红了眼:我握了你的手,就不放开了。
徐八遂道:你再握紧点。
周白渊用了极大定力才忍着不落泪,扣紧他十指,颤声先宣誓:天地之间,万物皆微,唯君是我心头血,骨中髓,融我血肉,烙我心魂。我周烬此生只求徐珂为道侣,祸福相依,生死相守。
徐八遂喉头哽咽,猛深吸几口气才带着哭腔说出他的誓词:红尘狂流,白云苍狗,我徐珂只求和周烬相思与共。来日喜乐,我和你共享,来日浩劫,我和你同赴。乱石从风,乱世从命,我什么也不从,只从周白渊。我们再没有潜别离,没有不得哭,只有相望两不厌,相守两不弃。
他们的声音在执手台上回荡,周遭似乎画了阵法,合契的誓词经由八根柱子的回撞传遍了魔界的广场,底下注目的千万人先是惊诧于骤然回响的誓词,随后众人俱静,不再起哄和傻笑,屏声静气地聆听新人的誓词。人群堆里有个独臂青年,听完掩面而泣,身边毁容破相的弟弟拍拍他肩膀,一声不吭。
台下幻去了本来面目的两位仙修亦安静聆听与注目,一阵安静过后,众魔修鬼叫着喝彩起来,手掌都要拍烂了。红尘鼎沸里,两位仙尊不知为何,俱热泪横流。
徐八遂太高兴和震撼了,合契的强烈情愫远远超过他的预设,自站上执手台起,他心里的感动和激荡便不能消减,乃至宣誓定契时,极度想扑进周白渊的怀里放声大哭。好在后头魔修们大吼大叫起来,才让他从悲喜交加里挣出心神来。
这感觉太美妙也太来之不易,今天他不想沾酒了,生怕酒意上头把这美妙的感觉冲散。
周白渊却与他相反,他环抱着他,来敬酒的人通通接下,痛饮不停。徐八遂想劝阻,他摇头,一笑倾城:我高兴,吾妻,让我喝好不好?
徐八遂被一声吾妻荡得腿软,见他酒量极好,便也抱着他的腰点头。
一个喧闹的白天过去,待得入夜,周白渊不见半分醉意,将他打横抱起来去往他们的新屋子。那是他们的新寝宫,徐八遂建的,比南柯阁小得多,抬眼就能看见所爱在哪个角落。他也取了个新名字,就叫朝夕阁,朝夕相对,再不分离。
周白渊抱着徐八遂到云榻前,到这时才显见了不一样。他脱力地带着徐八遂摔进暖热的榻里,严严实实地覆盖着他,通红的眼睛只看着徐八遂。
他伸手捧着徐八遂的脸,醉眼朦胧地笑起来:你勾我,谁给你描画的妆?不行,往后只得给我看,我得把你藏起来,不能叫人抢了去
徐八遂扑哧笑开:谁会抢?傻子。起开起开,你醉了,我要去照镜子,我还没看见我今天是什么模样呢,看看到底是怎么个勾法。
他推着周白渊爬起来,腰却叫他环得死紧,这醉得发软的美人低头蹭着他的脸,一双眼睛潋滟摄魂,看得徐八遂口干舌燥,顿时中了他的美人计。
不许走。洞房花烛夜,我们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没办。
徐八遂老脸一红,咳了又咳:说得好像不是花烛夜就不干似的!来吧,咱俩谁勾的谁啊,你就是个妖精满月夜,小妖精要人疼了。
周白渊梨涡深深,低头吻他,抓住徐八遂的手捂在自己心头,另一手也轻轻按住了魔尊的心口。
徐八遂沉溺在舒服的亲昵里,尚未察觉不对,骤然感觉到胸腔中的灵核被攫住了周白渊他在搞灵核共烙。
奇异的电流席卷了遍身,那些难以言喻的情/潮汹涌不断,与接纳他的心头血不同,这一回才是真真正正的魂交血融,从此两个躯体心意相通,化作一簇连理枝,并成一双比翼鸟。
徐八遂舒服得难以言喻,头一回这般情火焚身,受不了地想按下小黑花纵欢。可刹那之间,那气压扭曲的怪异感又涌了起来。他与周白渊俱怔住,识海里骤然涌进了跌宕翻涌的可怖记忆。
不知是哪个关窍出了问题,他们忽而连接了不远处遗留人世千年的龙心,那遗忘的记忆复苏在了转世的骨血相融与心魂相刻里。
依稀也是这样烈火烹油花团锦簇的大喜之日,那红衣的天魔也如周白渊这般,抱着他合了契的苍龙入红烛摇曳的新房里。他拢着苍龙,从头到脚皆细细摩挲,带着万般珍重和狂喜过后的仓惶畏惧,紧紧地抱着他,颠三倒四地宣告你是我的。
周白渊给徐八遂共烙灵核,天魔却反其道,他把曾经束缚在苍龙身上的血阵解除,反噬的血自七窍里涌出,龙身上的七颗活痣成了死痣。
苍龙惊惶地喝问他,却叫他死死抱在了怀里。
你渡不了我的。天魔说,我戾气深重,终归要犯杀戒以平世间污浊的戾气。时间到了,我把你娶到手了,我不要你了,你走,去哪都随意。以后你就是天魔七月的遗孀,我不许你殉情,改嫁、改嫁随意。
那天魔想得很美很简单很粗暴,一厢情愿地以为和苍龙凛冽地交缠后留给了他一条后路。可惜天魔高估了自己的时日,低估了戾气席卷时自己是什么样子。
大喜之日,合卺酒留香,红烛留星火,那红衣的儿郎压着刚合契不久的挚爱,失去控制地开杀戒。
终以所爱之灭,毁以灭世之念。
终以所爱逆行,替以罪渊之囚。
周白渊猛然睁开双眼,与身前同样惊愕的徐八遂相对。纵有前世,他们也没想到结局会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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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废物大美人在一起了——今州(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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