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好像有人在反驳我呢,是从哪张嘴里吐出来的?敦君,你知道么?”
中岛敦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用力地摇头。
指指使着小老虎打开书房的门,让他在书柜上来回翻找——雪枝用这样的方法让中岛敦自己发现了藏在书后面的手表盒子。捧着那枚崭新但是样式朴素的手表,中岛敦似乎发现了些什么。
“我应该恨他的,我应该恨他的。”中岛敦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但越是重复,他越是茫然。“雪枝小姐,我应该恨他的,对吗?”
中原雪枝摇头,又点头,她说:“我没有经历过你的过去,说实话,也没办法理解你的内心。但不管你是想要原谅或是憎恨,还是想彻底遗忘,将他的事情丢在脑后。我都会认同你,和你站在一边,敦君。”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孩子能够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渐渐成长、强壮起来的孩子们却能够选择自己的未来。你已经足够大了,敦君。你可以对着自己的父亲说我恨你,说谢谢你,也可以说再见。”
中岛敦愣愣地流下了眼泪,少年又是哭又是笑,他的哭声里带着对养父的憎恨,但笑容里又带着一丝或许连中岛敦自己都没有发现的解脱。
“为什么雪枝小姐会这样温柔呢…?”少年问道。
中原雪枝因为他的话而露出惊讶的表情,“你在说什么傻话呢,敦君。我并不温柔,只是一个任性的坏孩子而已。怎么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我说的是真的。”
“明明就很温柔…愿意收留我,愿意治疗芥川那家伙,还愿意帮组合的首领,让他重新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是啊,我的确做了这些。
但我的出发点,一定不是像敦君所认为的那样,是从对他人的关心爱护出发的。
我呢,就算帮助了他人,其实到头来也不过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因为我很害怕啊,敦君。”坐在窗沿上的雪枝脸上挂着笑意,说出了这句让人惊讶的话。
“我非常害怕,一直都觉得很恐惧…这种惧怕让我的骨头都在瑟瑟发抖。”
“为什么?”
为什么啊…
因为我是通过与注定入世的荒神结下契约,才被荒霸吐的锁链困住,得以留在这里的。所以,在我想起了作为雪枝的一生,导致那锁链开始磨损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自己的‘死期’。
存在感鲜明的倒计时悬在我的头上,让我能清楚地意识到,等这个倒计时倒数到最后一秒,‘雪枝’就不会再存在于这个人世了。
我会死。
等到我死去,这个世上还会有谁一直记得我?
等到我死去,这个世上还有何处有我挣扎过的痕迹?
“我要留下更多的痕迹才行,人在世界上活了这么一遭,横竖都得留下点东西嘛!就是这么简单的一点小事而已哦,敦君。”
雪发的少女在笑,她眼底的笑意温软,但中岛敦却在这个笑里看出了让他恐惧的东西。
‘为什么我会觉得恐惧?’少年在心里自问,‘明明雪枝小姐只是说了一个很简单的事而已,但为什么我会突然有一种迟早会失去重要之物的不舍?’
中岛敦想弄明白这件事,但是他不敢问雪枝。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真的问出口,雪枝小姐虽然会回答他,但是那个答案一定不是他想要的。
因为心里的焦虑,中岛敦看起来有些萎靡。最后,他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倾诉欲,在第二天纠结又惭愧地找上了太宰治。
“…就是这样,那个,雪枝小姐为什么会觉得害怕?”
“怎么想到问我,敦君?”
“诶?因为太宰先生是雪枝小姐的哥哥?…就,总感觉你会知道一点眉目。”
“唔,这么说吧,敦君。在你看来,我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殉情?”
“对,对!那你觉得雪最讨厌的是什么?友情提示,我们两个在这一点上完全相反哦。”
中岛敦的脸变得一片惨白:“雪枝小姐…讨厌死亡。”
“你这不是明白么,敦君。雪是雪,这点确实没有错,但是你还得记得一件事哦。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神。”
亦或是说——这个人间不应当有神,不应当存在像雪枝这样可以带来太多赐福的神明。
“中原先生也知道这件事么?”
“不,中也是个笨蛋,没有脑子的蛞蝓啊,怎么可能想得到。但是他直觉很准,大概能猜到一点。”
“怎么这样,那这也太…”悲哀了。
只要这样想一想,中岛敦都会觉得自己的眼眶在微微发烫。
像那样互相拥抱着,互相深爱着的两个人,难道迟早有一天会分别么?
不应该是这样的。
而两天后,中岛敦等到了转机。
他像往常一样推开了武装侦探社的大门,却在侦探社内看到了两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其中一个有着棕色的,像小狮子一样的头发。而另一个则是灰色章鱼头发,顺带一提,脸虽然很帅,但脸色很丑。
穿着沙色风衣的【太宰治】背对着侦探社大门的方向,站在那里。
“太宰先生,这是委托人么?”
那位【太宰先生】转过头,露出一张明显比太宰治要年长、成熟了将近一轮的脸。
“…你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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