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飞椋出发那天,刚到飞机场,他便看到了那一队夸张的安保人员,被停机坪上的风那么一吹,他心里蓦地生出风萧萧兮的悲壮,他没同盛曦说自己出差要去做什么,她也没有追问,想到万一自己在那边真的出了事,有那么一瞬间白飞椋就想给她打电话,哪怕听她笑着骂两句自己也好。
“这么好玩的事情不带我?!这可算带薪休假还给补贴。”
白飞椋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有些震悚地转身,盛曦用拿着护照的手伸出手指指向自己。
惊喜很快被慌乱压了下去,白飞椋看着走到近前的盛曦,忽然皱起眉头:“你,不能去的。”
“唉,安全评估报告我看过了,怎么就不能去了?我还没去过那一带呢。”毕竟那一天她也在包厢阳台上,矿脉的事她听得一清二楚,更何况白飞椋不说,她就不会去问白蓁?
“曦曦……这毕竟是我的事。”白飞椋这话说得有些生硬,甚至有些伤人,可他内心不愿意让盛曦去冒这个风险,哪怕只有1%的暴乱可能,只要发生了那就是百分之百。
“飞椋,我发现自己还是有点想要了解你的。”盛曦也分不清自己这句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却见白飞椋微微瞪圆了一双桃花眼,看起来傻气得很。
“你不能去。”ⓡōūsнūωū.ǐ⒩(roushuwu.in)
“关你屁事我就要去。”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对话就要演变成小学生吵架,白飞椋叹了口气,盛曦脾气倔,她认定的事很难转圜,他正想着要怎么劝她,就被人催着上飞机了。盛曦趁他来不及反应,快一步登上飞机,还在阶梯上,转过头对他做鬼脸。
“这趟差出得值。包机出行,安保齐全,听说只要到那边晃一圈就行了。”盛曦语调兴奋得有点假。
白飞椋却忧心忡忡:“曦曦,到时候你就留在该国首都,我把安保分一半给你……”
“明知可能会发生武装冲突,为什么要把保镖队分开?”盛曦切中要害地反问。
“可我担心你的安全……”白飞椋抿了抿嘴唇,发现自己心跳得很快,一只冰凉纤细的手贴上他的手背,相比起她安抚温和的动作,她的眼神有些冷淡,冷淡中又带着几分探究。
白飞椋没来由地想到了自己亡故的父母,在那架飞往死亡之地的飞机上,母亲是否会用知晓一切却平淡应对的眼神看着父亲,而父亲是否透过经年的默契发现母亲过分平静的问题,不,他们之间应该已经没有默契了,父亲流连于愚蠢美丽的情人之间,他应该不喜欢甚至惧怕过分聪慧看透世事的母亲,因此也错过了他自救的最佳时机。是啊,如果他们之间还有默契,父亲就会发现母亲看透了迷雾的旅途对面有死神正在挥手,又或者他们没有离心也就不会有这最后一次的外任。
他看向盛曦,似乎不愿意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给她,拂去她的手,偏过脑袋,很快白飞椋离开了休息区的位置,前往水吧的位置,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盛曦看着他,心里默默给他目前的状态打了个分,总算还没有超过盛曦给他预设的危险红线。
没有遇到任何恶劣天气,抵达该国首都机场时是凌晨四点,鱼肚白的弧光与逐渐退场的星夜之间并没有那么泾渭分明,就算在此黎明之际,星星还是比在国内看到的要亮。
盛曦拉着白飞椋的袖子:“星星!”
若是往常,他必然会被她的情绪感染,可眼下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就连眉钉的钻石也失去了光彩,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抬头正准备看星星,可鱼肚白已经逐渐展开侵吞了星空。
“好可惜……”盛曦抬着头笑着,“这些漂亮的星空是由落后于世界工业进程换来的,也就是贫穷保留了这些星星。”
“嗯是啊……”白飞椋附和过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之前他们在一起时谈论的话题都是轻飘飘的快乐,就好像是扶摇在空中的蒲公英或是从床铺间漏出的鸭绒。因为在一起的时间很短,欢爱过后,两人很少触及沉重的话题,自从那一天白飞椋看着盛曦比自己更有才华而说了稍重的话之后,他们就连工作上的事都几乎不聊了。明明肌肤相贴如此接近,白飞椋却始终看不透盛曦,若是两人对彼此的了解足够深,也不至于直到兆思归的婚礼,他才知道“树洞”的背后不是盛曦。
“今天的日程就是休息调整时差,就在首都的大酒店。”盛曦翻开随身小笔记说道,并且心情很好地开了个小玩笑,“幸好跟你有亲密关系,不然还要多订一间房间呢。”
白飞椋意识到自己应该笑,就像在国内那样,就像刚爬上盛曦的床时那样,可他的嘴角扯得比哭还难看,他觉得心沉甸甸的,仿佛坠胀到了胃部。他任由盛曦拉着他往前来接两人的专车方向走,保镖和助理拖着行李箱,小轮子发出的声音让白飞椋产生了一种错觉:那轮子也在自己的身体上碾过了痕迹。
白飞椋看着身旁挽着他手臂的盛曦,兴奋得就像是初次观览一国风情时的少女,可他知道她的本性并不是这样的,因此感受到了违和甚至抗拒,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如此作态,如果是为了缓解他内心的紧张,如此行为简直就是南辕北辙。
到达大酒店,两人收拾完毕,将旅途的尘埃洗净躺到床上时,天已经大亮了,客厅的浴室热水似乎有些不受控制,两人懒得叫前台现在来修,轮换着在内间卧室的浴室里洗澡。
当白飞椋擦着头发上的水滴走出浴室时,他看到坐在窗边休闲椅上的盛曦,她拉开了窗帘的一条缝隙,正往外看,阳光洒在她的脸上透出莹润的光泽,可她的表情却稍显凝重,她并未因为察觉到白飞椋的靠近而收回视线。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一个垃圾场。”盛曦平淡地说道,“可惜我视力不算太好,看不清那些小人在垃圾场上做什么。”
白飞椋松了口气,这才是他认识的盛曦,平淡地撕裂幸福的表象,随后会像个孩童般恶劣地笑起来。
“觉得我很做作吧,刚下飞机的时候。”盛曦敏锐地道破白飞椋的想法,她收回视线落到他身上,头发上的水滴落在他的锁骨和肩膀上,看起来十分,可口,她向他招招手,又拍了拍身侧,“过来帮你擦头发。”
白飞椋乖乖地坐到她身边,盛曦接过他的毛巾,随意地搓着他的头发,毛巾的边角还会时不时打到他的眉钉,可这种堪称粗鲁的擦头发方式却意外地令他安心。
“一度,我认为你在我面前呈现的那种乖乖大狗狗的模样是装的。”盛曦的话让白飞椋的心脏一下提了起来,“我当时的感觉大概就跟你看到我下飞机时候的作态差不多,违和的,甚至有点恶心。毕竟跟你高中刚转校过来时候呈现出的状态差异太大,给人感觉很假。”
“曦曦,我不是的……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没有伪装自己,可我当时内心也很矛盾,觉得自己有些废。”白飞椋焦急地辩解,说话越来越小声,“我也有点迷失自己了,当时,我觉得自己无法对抗本家,可忘记了面具戴久了也会脱不下来,装成废物纨绔太久了也会变成废物。”
“我觉得你参照物找错了,一开始就不应该找白蓁做对比,姐姐根本不是人。”
白飞椋轻声笑了一下,心里却没有宽慰多少,因为他的参照物是盛曦,在对比中,他发现自己比不过盛曦,在白蓁暂时离开的那段时间里,结果暂控权的盛曦再次给他上了一课。在兆思归婚礼上,看似两人因为“树洞”问题和解了,说开了,实际上并非如此。眼下是两人说开的好时机,可白飞椋再次选择了逃避,他换了个话题:“为什么突然跟来?”
“因为跟借机打牌赌输了。”听出了白飞椋眼下不想直面两人关系中的矛盾,盛曦选了个听起来就很假的理由搪塞,白飞椋闻言苦笑了一下。
抵达此处,白飞椋做噩梦的频率变高了,盛曦跟以往遇到类似情况一样,毫不犹豫地踢醒了了他,看着他迷迷糊糊又快哭出来的模样,又粗鲁地把他摁到自己怀里,闭着眼睛撸着他后脑勺的毛。她并没有因为知道了自己父母的情况而改变安慰自己时的做法,莫名地让白飞椋更加安心,而盛曦则认为这是个轻微抖m,变温和了这货反而不会领自己的情。
这一周都没有遇到什么武装冲突,明天就要去看第二座矿,后面两座矿脉距离很近,保守来说再过一周就能回去了。
两人这一周都没有发生什么,回到酒店就是工作跟休息,最亲密的时候也就是白飞椋做噩梦的时候,这天晚上,白飞椋从噩梦中惊醒。
这个梦比以往来得更加细致:自脏乱扬沙的街道传来机枪的响声,街道之外是漫天的沙尘,只听得到枪声,看得见飚着血柱倒下的人,却始终无法找到攻击者的方位。梦中的自己收回视线,自己似乎跟几个人躲在一栋建筑中,建筑遭到了炸弹袭击,残破的梁柱和墙壁间还留着残火,身边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都灰头土脸的,白飞椋能看到他们脸上的焦急,他们的嘴巴一开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可他听不清楚,有一位穿着裙子的女性坐在他的身侧,可他之前都没有注意到她。白飞椋推了推她,她转过脸,毫无疑问是盛曦,她面色惨白,神情淡漠,白飞椋很快注意到她身侧的血迹,她的右臂正在不断流血,是被飞溅的弹片划伤的。白飞椋内心十分焦急,想要让周围的人找找有没有包扎的道具,可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就像是与眼前女子关系十分淡漠一般,转过身去,白飞椋挣扎着试图让其他人去救助盛曦,可喉咙口就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盛曦安静地坐在那里,摁着自己的伤口,没有求援,似乎在平静地等待死亡。一声疑似唿哨般的锐利声响划过上空,火光骤然将自己与盛曦隔开,他试图穿过火幕,可身体纹丝未动,他想要大喊她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只是徒劳……
这次做噩梦,白飞椋并未惊叫也没有挣扎,盛曦仍在安睡,他惊醒后恐慌地抱住盛曦,后者半梦半醒地有些抗拒地推拒白飞椋。
“曦曦,曦曦,别离开我……”白飞椋低喃着。
盛曦不再推他的脑袋,有些无奈地在他怀里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曦曦,我做了个噩梦。”
“我不想听。”盛曦明确地拒绝了。
白飞椋愣了一瞬,继而吻了吻她的发顶:“不听就不听吧……那我说说我父母的事,可以吗?”
“我可不白白做树洞,你说完,我也会跟你吐槽高均的。”
可惜等白飞椋说完时,盛曦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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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曦:树洞是不可能做树洞的。ZZZZZ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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