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眠云面不改色地在他面前坐下:“师尊又怎么了?”
池先秋恼道:“你自己说我怎么了。”
李眠云看着他的脸,大约是在揣度他的心思,但看了半天,也没有猜出什么:“徒弟实在不知。”
池先秋抱着枕头,又拍了他一下:“谁睡觉还戴着面具的?你的脸有多不能让人看,连我也不能看?”
李眠云笑了笑:“师尊要看我的脸,不如先看看我的手?”
他说着就把双手伸到池先秋面前,池先秋也伸出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背,轻声道:“就是因为看过了,才想看看你的脸。”
他低头看了看李眠云的双手,伤疤虬结,摸上去就十分粗糙。当然从前李眠云的手也不软不嫩,他常年练剑,手上剑伤与手茧也不在少数。
分明是修道之人,模样是年轻人的模样,一双手却生得如同老人的手。
池先秋叹了一声,按住他的手,探身向前,想要揭开他脸上的面具,李眠云下意识往后一靠,还是躲开了。
池先秋拍拍他的手,安慰道:“没事,师尊就看看,不会笑话你的。我大徒弟不管怎么样都俊俏,你让师尊看看,师尊心里也有数。”
李眠云抿着唇角,看着他,只唤了一声:“师尊。”
见他实在是不愿意,池先秋也不想勉强,最终收回了手:“也没事。那你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弄的。”
“我……”李眠云张了张口。
池先秋认真地看着他:“嗯?”
“当时师尊在秋归山魂飞魄散,我拦不住。”他皱着眉,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迅速反手抓住池先秋的手,生怕他下一刻就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见,“下了雨,师尊的魂魄碎片随水流进江河里,我找不到。”
攥着池先秋的手骤而收紧,李眠云再喃喃说了一遍:“找不到了。”
池先秋见他状态不是很好,连忙把人拉进自己怀里,拍拍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李眠云的手掌扶在他的背上,把人死死地按进自己怀里,像要与他血骨相融一般。
“我找了很久,还差几片,我去问卦,卦象指向极地冥,我就去地府找。”李眠云吐息在他耳边,呼吸略显急促。
池先秋摸着他的头发,不用再说,他也知道后面的事情了。
他的魂魄碎片散在地河里,李眠云没有办法,只能用最简单的办法,探手去捡,所以弄得手上都是被地火燎过的伤疤。
因为地河太深,他几乎整个人都伏在地上了,地火就擦着他的鼻尖过去,一时不防备,脸上也被燎了一下。
李眠云不欲多说,把这个过程简化为“我伸手去捡”,就这样结束了。
池先秋轻叹一声,摸着他的头发:“怪我怪我,没跟你说清楚,其实……”
李眠云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我只要师尊活着,和我一起。”
不能在别的地方,不要推说什么,各自在各自的现实世界里都能活得好好的,李眠云一定要和池先秋待在一块儿,否则李眠云就活不成了。
池先秋一时间有些心虚,抿了抿唇,最后点点头:“嗯。”
李眠云看出他好像有些不对,很快就换了个话题:“我当时还让地火熄灭了一阵。”
池先秋疑惑道:“什么?”
他把脑袋埋在池先秋的肩窝里,闷声道:“我哭了。”
“啊?”这回池先秋是惊讶了。
“因为一直找不到师尊。”李眠云的声音仍是闷闷的,他这时候,才有些小时候的模样,黏人又爱撒娇,“眼泪掉进去,就把火熄灭了。”
他抬起头,笑了笑,邀功似的道:“我就趁着那个时候,把师尊的魂魄碎片捡起来了。师尊的魂魄碎片很漂亮,像星星碎片,会发光。”
池先秋实在是心疼极了,随他呼吸,心脏都一抽一抽地发疼。他直起身子,一把揽住李眠云的肩,抚着他的鬓角:“怪我不好,做事情之前也没跟你说一声。”
李眠云靠着他,师徒二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待了一会儿,池先秋抱他抱得手也有点酸了,最后呼噜了一下他的头发,玩笑道:“那你现在岁数比我还大了吧?”
“……嗯。”他不愿意承认。
“没关系,你要是想,你就永远是师尊的徒弟。”
池先秋放开他,转身去铺床:“睡吧,我明天想吃馄饨,因为小混沌的缘故,一直没敢跟你说。”
李眠云笑了笑,凑到他身边:“师尊不想摘我的面具了?”
“看你的意思吧,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反正师尊不嫌弃你。”
“我听师尊的。”李眠云捉住他的手,带着他的手伸向自己脸上的面具,“师尊想看,现在就可以揭开。”
“那好,我现在看个清楚。”
池先秋收回手,下了榻,将蜡烛点起来,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探向他的面具。
顾淮山正是这时候站在门外看见的。
池先秋察觉到了,扭头看去,将烛台交给李眠云,自己上了前,将门拉开半边,低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顾淮山想到自己方才做的那个梦,仿佛自己的手还存留着池先秋身上温温热热的触感。
思及此处,他呼吸一滞,手指微动,连回话也忘了。
池先秋见他傻愣愣的模样,疑惑道:“这傻狗,不会是梦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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