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喜记得纪鸿哲说过的话, 说小鱼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 还有姐姐都是聋人。占喜也想过他们家是不是有遗传史, 但这种生物学、遗传学、医学上的东西哪是她上网查就能查明白的?
她低头看着手机,骆静语几乎看不见她的脸,心里就像卷过一片风沙,萧瑟凄凉。
他想起相亲时常婷的反应, 女孩子脸色都变了,为难, 犹疑, 尴尬, 最终化为沉默,匆匆离开。
当时他的心境倒很坦然, 觉得这再正常不过。
自从懂事后明白自己身上带有致聋基因, 骆静语对于婚恋便没了憧憬。他的婚恋选择范围本就很窄, 要找一个两情相悦的对象已经很难, 这个女孩还得和他达成共识, 同意不要孩子, 最难的是, 这个女孩还得是个听障人。
骆静语是聋人,从小到大看到的听障群体,嫁娶对象99%都是听障人,父母也是这么教育他的。聋人和聋人有共同语言,手语交流无障碍,组合在一起的小家庭会比较稳定。
骆晓梅已经是个另类,骆静语不觉得自己能像姐姐一样幸运。
喜欢上占喜,是他人生中的意外,以前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是这么甜,又是这么苦。
他想一切都结束了,这下她总该明白了吧?
他和她是不会有结果的,他们根本就是两条平行线,如果不是因为做那盆烫花,他们这辈子都不会相识,在电梯里见到都不可能打招呼。
欢欢注定拥有平顺幸福的人生,遇到他,不值得。
这么想着,骆静语的心情又平静下来。
没什么可遗憾的,只是一切回到原点罢了。感谢欢欢,让他体会到什么叫心动,甚至超水平发挥,她好像也对他动了心。
傻姑娘,原本这么聪明,怎么就犯傻了呢?
幸好,一切都结束了。
占喜的脑袋终于抬了起来,对着骆静语吸了吸鼻子,没让眼泪滑落,用手背把它们抹掉了。
她不想哭,其实已经得到回答,小鱼是喜欢她的,她很确定。
但小鱼也拒绝她了,就像他生日那晚一样,他俩反了反,各有各的难处,共同点应该是——都觉得自己是为对方着想。
事发突然,占喜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骆静语的问题。
他问的是“小孩聋人!你愿意?”她觉得怎么回答都不对。
说“愿意”肯定不行,说“不愿意”也不是她的本心!
——我不愿意小孩是个聋人,不代表我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啊!
可是她的沉默在骆静语看来就是一个大写的“不愿意”。
他很累了,身体累,心也累,再也不想和占喜就这个没有结果的问题争辩下去。
他收起手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慢慢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最后转过身,大步离开。
占喜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再追上去。在没想好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前,她觉得两个人彼此冷静一下也好。就像她想了十几天才想明白该怎么做,小鱼也需要一些时间去思考。
至少,小鱼现在知道她的心意了,看他的反应,他之前居然真的不知道。
叫什么“好大一头鱼”?分明是“好蠢一头鱼”才对!
——
第二天,占喜找出纪鸿哲的名片,给他打电话,开门见山地说:“纪鸿哲,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你知道哪儿能收费一对一系统地学手语吗?”
“哈?”纪鸿哲懵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要学手语?为什么?”
“你别管。”占喜说,“要学到像你这样的,和小鱼可以无障碍聊天,哪儿能学呀?”
纪鸿哲笑道:“要不……我来教你?”
“不要!我没和你开玩笑!”占喜一口拒绝,“我希望是个女老师,能听见会说话的,这样学得更快。我会给钱,每周一次课那种。”
纪鸿哲沉默了一会儿,问:“占喜,你认真的?为了骆静语?”
占喜默认了。
“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哪儿有。”纪鸿哲说,“我是跟着我爸妈学的,和学说话一起学起来的,跟母语差不多了。我也不认得盲聋学校的老师,我认得的会手语的都是聋人,就算和我一样听得见的,也没谁有工夫去教你啊。再说了,你要学到我这么自然的水平,挺难的,就跟学一门外语一样。”
占喜很沮丧:“怎么我想花钱学个手语都没地方学吗?”
纪鸿哲想了想,说:“你要么去残联问问?……哎!我想起一个人!小鱼的姐姐骆晓梅,她是盲聋学校的语文老师,我有她微信,盲聋学校有些老师耳朵是好的,要不我找她打听一下?”
“行啊,你帮我问问呗。”占喜哼哼唧唧地说,“就是……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她……我是谁,还有我、我认识小鱼,我就是……不好意思。”
纪鸿哲在电话里狂笑,笑完了才说:“我懂我懂,这要是让骆晓梅知道你是为了她弟,真会被她笑死。”
占喜:“……”
“哎,说真的。”纪鸿哲问,“你真想好了?和骆静语?你能搞定你妈?”
占喜叹了口气,没回答,反问他:“纪鸿哲,我问问你,小鱼的耳聋一定会遗传吗?”
“那倒也不一定。”纪鸿哲说,“我听我妈讲,小鱼他奶奶有几个兄弟姐妹,听见听不见的好像是一半一半。然后这辈人生的孩子,听得见的居多,也有聋的,比如小鱼他爸就是。到小鱼这一辈我就不知道了,我妈也不知道,就小鱼家特别背,生两个都听不见,还一男一女,都找不着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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