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扬便也道:那我也不猜了,等结果吧。现在到处是天眼,这催收员也跑不了多远。
金旭漫不经心地:嗯。
明显还是在思考这个案子的诸多可能。
尚扬想劝他少动脑子多休息,心里却也知道这种生活已经成了惯性,成了肌肉记忆。
并使他成为了他。
尚扬感到自己很爱他,对他的情感在这几天里,简直就是呈几何量级的增涨。
到了白原站,一出站,栗杰竟然来接他俩。
尚扬一直就把栗杰当前辈,而金旭和栗杰这对师徒陡一见面,一番互相吹毛求疵地问候,足见感情确实很好。
栗杰下午听说金旭带尚扬回白原,特意腾出了今晚的时间,专等他俩回来,又叫了刑侦队另几位和金旭熟识的同事,组了一大桌人,热热闹闹地一起吃了顿饭。
前次尚扬来时,还不知道金旭对别人怎么说自己,只觉得大家待他的态度热情得有点奇了怪,后来每每回想起来,旁人早知道金旭没拿他当普通同学,就连袁丁都看出来了,那时候全世界就他自己不知道,太囧了,以后再也不要和这帮看他笑话的刑警见面才好。
但到了现在,他和金旭已经坦诚相对到了加点水和一和、能把他俩捏成一个人的程度,他的心态也自然不同,再见金旭最信任的这帮亲友,是会有点害羞,但也很大方地认了自己和金旭如今的关系,被刑警们调侃也不生气,反而是金旭,刚一被起哄就脸红到了脖子。
明显这些人都很服气金旭,可以想象得出,从前金旭在他们之中一定很有人气,这点从他们对尚扬一如既往的善意和欢迎里完全能看得出来。
尚扬这次也着意观察了金旭和这帮人相处起的模样,和在外面确实是有不同,在人群里金旭历来不爱说话,但回了白原,和这帮老同事在一起,他就放松不少,没了那种天然的、总被孤立在外的独狼气质,像回了领地,安全而惬意。
有几位晚点还有事要加班,酒也没喝太多,一桌九个男人只喝了两瓶。
到时间差不多,大家各自散了,回家的回家,加班的加班,借住的去借住。
栗杰的老婆是位扶贫干部,常年驻扎乡镇,孩子是老人在带,因而他家里常常是没人的。这时他把家门钥匙给了金旭,自己回局里还有事,完了就在办公室里睡行军床。
他真有事吗?不是特意为了把家里空出来招待咱们吧?尚扬道。
这饭店离家属院不远,他跟着金旭散步回去。
不是,我当刑警的时候也不常回家睡,睡办公室更方便,想洗澡了才跑回家一趟。金旭说着一顿,道,有一回事情太多,打了半个月都没洗澡。幸亏你没那时候来,不然好好的老婆就被我熏跑了。
尚扬:
金旭有点不好意思,悄悄回头看他一眼,却见他脸颊发红,眼神发呆,问道:不是吧,酒上头了?不是没喝多少么。
尚扬道:你们这边的酒,后劲太大了。
金旭笑道:领导,你也是不长记性,上回喝完干了什么,忘了?
尚扬抬下巴看他,道:干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干,你少来诈我,快走快走,不要磨蹭。
他还押解犯人一样,推了推金旭。
金旭道:哦。
就扭头大步向前走了。
尚扬愣在那里,忽反应过来不对,这地方他可不熟,忙快步追上去。
金旭把两个包都自己背着,感到肩上一沉,是被尚扬一只手抓住了包背带。
金旭:
他走,尚扬就跟着,他停,尚扬也停下。
两人像放学作伴的小学生,一个三年级哥哥带着一个一年级弟弟,一前一后这么回家了。
栗杰住公安局家属院,以前金旭也住这里,还是那院子,还是那位门卫大爷。
几步路就到了门前,大爷认出来:小金,怎么回来了?
金旭道:放假,回来看看。
寒暄了两句,大爷又打量旁边尚扬,觉得眼熟,道:这是?
出柜狂魔金旭准备向大爷公布关于女朋友的真相,内心还有点小激动。
大爷好,但女朋友堵死了他的路,说,我是小金的老婆。
次日早上。
尚扬起床,再次感慨了当地的酒后劲太足,无辜且清纯地说:我又不记得昨天干过什么了。
金旭装作信了,也没有拆穿他。
金队长慧眼如炬,不认为一个醉透了的男的,能精准完成帮另一个男的洗澡这项大工程。再说得了便宜还不赶紧卖乖?那还怎么能当一个合格的爱情骗子?
今天带我去哪儿玩?吃过早饭,尚扬问今日安排,说,这边的风景区、博物馆,我上次都去过了。
金旭道:我都还没去过。
又赶在尚扬提议再去一次之前,说:我不感兴趣。
尚扬是知道的,以前说带他免排队逛国博,他说不去,之前说去逛本省省博,他也不去。
金旭说:看不懂,至于风景区,白原到处是山,看风景要先爬山,我小时候上学放学,每天都得爬山。
我想到了,尚扬冒出一个念头,说,带我去你家看看?
金旭一愣。
尚扬又一想,道:还在吗?要不算了,你带我去哪儿都行。
过去那么久了,家里没有人,房子什么的也许都已经拆掉了。
金旭却道:上去看看也行,我父母的坟都还在山上。
还没出发,金旭先接到松山派出所打来的电话,他先前在松山所当所长也近两年,所里有同事听说他回来了,特意打来问候他。
尚扬对这派出所里几位同事也有很深刻的印象,在旁边问:是张副所长吗?
金旭点点头,尚扬口型道:去看看他?
张志明副所长当初和袁丁加过微信好友,前阵子在朋友圈说动了个小手术,尚扬碰见袁丁的时候听他提过。
松山派出所。
金旭提了一大兜子水果零食,分给同事们,单独给张志明买了点别的营养品。
一群人围着他七嘴八舌地问长问短,还向他汇报他走了以后这边的变化以及工作开展。
尚扬在派出所后院里,提了旁边搁着的浇花壶,给花圃里浇了浇水,心里很喜欢这个地方。
过了会儿,听里面没那么热闹了,他才进去,民警们都工作去了,只留下金旭和张志明在聊天,不知聊了什么,金旭一脸凝重。
怎么了?尚扬过去问道,担心地看张志明,怀疑是他手术后身体还是不太好。
尚主任,张志明客气道,我没事。是群众有点事。
尚扬点点头,又看金旭,金旭对他说:吴凤兰昨天报警,说她丢了一笔钱。
尚扬:?
吴凤兰即是刘卫东的母亲,陈静的前婆婆。儿子没了以后,她自己身体不太好,一个人住着既不方便又不安全,在社区的安排下,她住进了养老院里。
她怎么会丢钱?尚扬心想一个退休老太太,工资又都被赌徒儿子消耗殆尽,也没有多少积蓄才对,道,在养老院里丢的吗?多少钱?
张志明说:不是,卡里的存款,不翼而飞,有三十万。
第111章
张志明和吴凤兰算是比较熟悉,吴的户籍和常住地都在松山所辖区内,特别在去年刘卫东被害以后,年迈的吴凤兰没了直系近亲,张志明出于片警职责和人道关怀,尽可能地在生活上帮扶这位孤寡老人。
张副所长做片警的经验丰富,对待群众也有足够的细心和耐心,因而吴凤兰也很信任他,有什么事,也时常会主动联系他。
上个月张志明动了个小手术,不得不请假休息一阵子。就在这期间,吴凤兰一天夜里不慎摔了一跤,幸好没出大事,社区工作人员担心她独自在家容易出事,帮忙联系,让她住进了养老院里。
之后的事,尚扬和金旭也已听古飞讲过:调查坠楼案,关于受害者陈静的社会关系时,刑警们确认过吴凤兰最近这段时间的动向,她住进养老院,和别的老太太发生口角,动了手,伤到了脖子和腰,行动不能自理,戴着固定颈托在轮椅上坐了近十天。
张志明道:她听说我是因病休息,也有一阵子没找过我了,昨天她忽然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养老院看她,等我到了以后,她才神神秘秘地跟我说,她卡里少了三十万。
她一个孤寡老人,尚扬道,三十万不是小数字,她哪来这么多钱?
金旭没有插话的意思,任凭尚扬来提问,自己只安静听着,眉头紧锁。
她把房子卖了,我找房管部门查证过,春天就办了过户,卖了五十万挂点零头。张志明道,她没声张,是因为有人算计她这笔钱。
吴凤兰有个侄子。在刘卫东死了以后,这侄子数次找到她,表示愿意来给她做儿子,给她养老送终,等她百年后为她摔盆哭灵。条件是想继承她的房子。
这房子是她退休前所在单位的集资房,面积小,也很有些年份,以前刘卫东也图谋过她房子想去抵押换赌资,但这又小又旧的房子是老太太遮风避雨的最后港湾,退休金几乎都被儿子拿去赌了,房子无论如何是不肯给的。甚至她当时还总有侥幸心理,也许儿子哪天回头是岸,再正经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总是需要房子和钱的。
到了儿子是没了,她身体也越发不好,社区工作人员常来给她做工作,希望她能搬去养老院,有医护能照看到她,老人独居有风险。她听得多了,慢慢也觉得有理,愿意搬过去,可又害怕自己一去了养老院,别人占了她房子,就悄悄找了中介,把房子出售卖了笔钱,存在了银行里,除去缴养老院费用,将来也能当棺材本。
张志明道:昨天她摘了颈托,腰也勉强恢复得还行,能正常走动,到养老院旁边的银行取钱,发现卡里少了三十万整,就赶紧给我打了电话,怀疑是被她侄子给偷了。
尚扬道:几十万呢,大额取款转账都很规范,银行不可能有这么大漏洞吧。
是,张志明看了眼金旭,还有从前的习惯思维,仍把金旭当做上司,说,银行那边查过账,还调看了监控,证实是吴凤兰本人取走的。
尚扬:
报假警吗?这老太太什么毛病?
张志明旋即解释道:她脑子出了点问题,记性时好时坏的,看她样子,应该不是报假警,她是不记得自己取过钱这事了。
老年痴呆吗?尚扬刚一问出口,霎时间联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看向金旭。
金旭的表情,分明是和他想到了一起。
记性时好时坏的吴凤兰,丢失的三十万人民币和陈静素不相识却蓄谋要杀害她的高小军,高小军很缺钱。
一切似乎能串起来了。
不纯粹是老年痴呆。张志明道,她进养老院之前,从楼梯上失足摔了个跟头,脑前额叶受损,这种情况就是会造成记忆力极速衰退,脾气也会变得暴躁更暴躁。
吴凤兰本身就是个暴躁老太太。去年尚扬只见她那一面就领教过,包括后来她还跑去陈静工作单位闹事的种种表现,脑部受损更加重了她的恶劣脾气,会在养老院和别的老太太打架,大概也有这一层关系。
尚扬道:她完全想不起这笔钱被自己弄到哪儿去了吗?
张志明道:她完全想不起自己取过钱,银行证实是她自己取走的,她偏认为是银行和她侄子联合起来偷了她的钱,谁说也不听,还在银行闹了一场,被两个男护工架回去了,早晨我跟养老院联系,说她闹到半夜,最后没法子,给她打了镇静剂,还没准什么时候醒。
尚扬呼吸极不平稳,一如他此时的心情,他几乎有了八成把握,这消失的三十万,与坠楼案有关。
可远在省会的高小军,是怎么和白原这样一名普通老太太产生联系的?
她那个侄子呢?问过话了吗?金旭冷不丁开口,问到一个差点被尚扬忘记的人。
尚扬脑子里叮一声,明白了,另有一点点懊恼,他的思维还是比金旭慢了一步。
张志明道:还没找到人,他是送水工,请了病假,两天没送水了,打他电话也没打通,水站老板说他经常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不是实在招不到人,早想开除他了。
尚扬心道,未必是旷工,这家伙怕不是也跑路了?和省会那个高小军一样,听说了陈静坠楼的消息,怕被查到,就也急忙逃走了吗?
金旭问:吴凤兰最近和她这侄子接触过吗?
张志明答道:她住进养老院以后,她这侄子去过好几次,但是最近没去过。
这侄子数次到养老院登门表达自己的好意,强调自己想为姑姑养老送终的孝心,但数次被姑姑吴凤兰拒绝。
据养老院护工回忆,上一次这侄子出现,还是吴凤兰和人打架受伤的前几天,半个多月前的事了,当时吴凤兰没给他好脸色,他依旧死皮赖脸的模样,姑侄两个单独聊天,护工也没在旁边,不知道具体聊了什么。
尚扬和金旭从派出所里出来,俱都思虑重重。
你觉得,尚扬迫不及待想和金旭讨论一下,说,会是我们猜的那样吗?
金旭却扔在挣扎着坚守最后一点休假原则,道:我什么都没猜。你猜了?不要猜。
尚扬说:别装蒜了!你比我猜的更多。
金旭道:你怎么诬赖好人?我在休假,脑子里根本没有这些闲事。
那你真是好棒棒。尚扬也是没了脾气,道,你这不是矫枉过正吗?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你确定要这样?那好啊,就不管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你家?现在就走,谁要查案子谁就就是乌龟王八蛋。
金旭:
尚扬嘲讽道:怎么又不走了?舍不得案子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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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嘉轩去了哪里——徐徐图之(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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