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春香说:“五妞之前的被褥盖了有小十年了,都不怎么暖和了。咱家的新棉花又不够给她做床新的。你也知道,大妞二妞结婚,咱们都给准备了新的被褥。就算她们姊妹几个拿回来棉花票,但家里剩的也不多了。不说全套,就是单做条被子棉花都不够使。我只能在旧的上面续了新的。被褥挨着人的那面是新棉花,这样盖起来总能暖和一些。”
说着何春香也叹气:“眼看着三妞四妞都快二十了,也该结婚了。前头两个姐姐们结婚时候有的她们自然也得有。一身新衣服,一床新被褥。我现在啊,布攒了些,不论是给三妞四妞做新衣裳的布还是缝被褥的布都差不多了。可就是发愁这棉花,太难弄了。”
沈满囤就说:“实在不行我就去黑市上看看,要是三妞四妞结婚,就是多花钱,我也得给她们弄来新棉花。只是五妞这被褥这么重,我怕她拿不了。你看她瘦的都没什么肉。”
何春香也说:“那怎么办?不然我去和大队长说一声,你去送送五妞?这样我也放心一些。还有这腌豆角豆角加坛子也有个四五斤。五妞不好拿,二妞呢,又馋这一口,就盼着亲娘给她腌的豆角呢。”
沈寒露说:“爹,娘,这些我都能拿的了,放心吧你们。再说了,我又不是需要一直拿着这些行李。等会儿上了驴车,你们把行李放驴车上。等驴车载着我们到了县里的公交站,我就只需要把行李拿公交上。我就是自己拿不了,也能让老李叔帮我啊。坐上公交,行李也能放车上。所以爹娘啊,你们就别操心个不停了。我真能自己来。”
到了老李叔家,周婶子的儿媳妇还有小孙子已经在驴车上坐着了。
周婶的儿媳妇长得很是标致秀气,她儿子魏敬安沈寒露小时候见过,也是眉目端正的一个大哥哥。
大人长的好,这两人的小孩自然也差不了。再加上穿的衣服整齐没有补丁,大人也讲卫生,把小孩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一眼看过去,小孩儿就和个小仙童似的,圆圆的脸带着婴儿肥,白白净净。睫毛又长又密,可爱极了,像个糯米糍。
小孩性格还挺腼腆,看见沈寒露,害羞的往她娘身后一躲,然后又探着小脑袋偷看沈寒露。
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甚是可爱。
沈寒露笑着和他们打了招呼,上了驴车,把行李放车上,转身同沈满囤还有何春香说:“爹,娘,你们先回去吧,用不着送我了。你们也别担心,我去过市里好几回,一个人能行。”
何春香和沈满囤见沈寒露态度坚决,不想让他们去送,也就没有坚持。
但还是不放心的再三叮嘱她。
来来回回也就是那么几句话,父母总是对儿女不放心,尤其是在儿女出远门的时候。沈寒露也没嫌烦,耐心的听着他们念叨。
当父母的总得把该念叨的都念叨完了,这才能安心些。
等何春香又说了小半刻的时间,沈满囤就怕耽误了时间,拉着不让她继续说了。
何春香只得作罢,止住话头,由着沈满囤同拉驴车的老李头打招呼,让驴车出发。
老李叔见他们说完话,赶起驴车,车慢慢往村外走,沈寒露扭头看着她爹娘,何春香追着驴车小跑了两步,叮嘱沈寒露:“建国啊,去了市里该花钱就花,别省着。”
沈寒露点头:“娘,我晓得的,您和爹别送我了,快回去吧。你也别担心,等学校放假了我就回来啦!我等会儿去了二姐家就会给你和爹写信,你们等着我的信就可以了。”
驴车越走越远,沈寒露看着她的爹娘。他们现在都不年轻了,五十多岁的人,花白的头发,眼角眉梢的皱纹,粗糙的干了一辈子农活儿的手。可是看着她的目光是那么的慈祥。
他们对她没有太多的期盼,不求她光宗耀祖,只是希望她可以念完高中,分配一个工作,有个稳定的人生。
他们对沈寒露的所有期待都是希望沈寒露可以更好。
眼泪一下就涌了上来,沈寒露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可以说,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人。
就算侥幸有了前世的记忆,她也还是这个平凡的自己。
或许从一开始她和爹娘姐姐们商量不再继续上学这事儿的时候,她就是有预感的,在这件事上她是无法如愿的。
她不能用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样激烈的手段来要挟家人,她也编不出什么离奇又可信的借口。
而且只要她的态度不够决绝,家里人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劝她去上学。
这不是因为家里人不尊重她的意见,不尊重她的决定,他们是真正的为她着想,为她考虑。
她的父母一辈子吃了太多的苦,他们出生在战争年代,见过了许多的心酸事儿,如今孩子们长大了,做父母的自然不想让孩子们继续吃苦。
现在这个年月,工人实在是光鲜又体面的工作。吃商品粮,住楼房,当了工人,一辈子就没什么好发愁的了。
而农民出身的沈寒露想要当工人,就只能上学!
沈寒露处于矛盾之中,要么是让家人担心,失望,自己得以获得短暂的逃避。要么是自己直面疾风暴雨。
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追求的是什么。
或许,她追求的只是通过这短暂的逃避来让自己因为恐慌而错乱的心情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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