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机攥在手里,带着最后的不死心,季柏岑给银行工作人员打去电话,询问其中某个扣款的消费地。
季先生您好,是在広茂商场进行的消费。
昨夜俞林沅的话回想在耳边,季柏岑垂眸,取消了银行卡的短信提醒,又删除了江羡年的联系方式。
500万买教训也算值得。
他认。
与此同时,另一座城市,正在收床单的江羡年又打了个喷嚏。
用一晚上的时间把房子整理干净,他一早就去商场选门锁。
可能出门穿得太单薄,回来之后不时打喷嚏。
把在太阳底下晒好的床单铺到父母卧室的床上,江羡年从置物架上找出一包感冒冲剂用温水服下。
药箱下层的格子里放着小时候获得的各种奖状,从幼儿园午睡小标兵到少年宫毛笔赛一等奖,一张张、一项项,都用木质相框和玻璃片完好的保存起来。
江羡年凝视着橱窗缓缓蹲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这栋房子,但就是在置物架前安静地看了很久。
等再起身,太阳已经转过西山,金色的余晖越过窗帷,悄悄绕到地板上。
给物业留下一笔额外的管理费,江羡年坐上了回榕城的大巴。
载满人的长途巴士沿着沥青路向前,窗外风景缓缓退后,江羡年微微偏头靠在车窗上。
【老板3:今天晚上还有时间吗?我朋友也想让你带他一起打,我给你算三倍的佣金】
【江羡年:不接单了】
【老板3:是佣金佳少吗?】
江羡年没回,目光扫过季柏岑的微信。
头像画风和季柏岑那辆红得像火一样的超跑同样张扬。
是季柏岑本人。
照片背景是车队比赛现场,季柏岑穿着一身红白交织的赛车服,倚在车前,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向镜头。
季柏岑愤怒离去的一幕在脑海里闪过,江羡年缓而慢地转了下眼珠。
理解雇主的情绪变化,不在他的工作范围之内,也不在他能理解的范围之内。
把季柏岑的备注改为老板,江羡年放好手机。
接下来几天,老板像是彻底忘了他的存在一样,既没有出现,也没有以任何方式联系他又或者让他做什么事。
主动权在季柏岑,除了每天打开手机看几次之外,江羡年没有打扰雇主。
一晃就过去了大半个月。
冷了近一个月的榕城终于在十一月初迎来了奇迹般的回温。
澄澈天空没有风,太阳挂在云端,肆意向大地散发光与温,天气暖和的有些不像冬。
沛川电影学院作为大学城里占地面积最大的学校,不仅有室内体育馆,还有两个足够容纳上万人的户外运动场。
天气一好,室内的体育课便全部转移到了户外。
江羡年沿着小路往操场走,身后不时传来几个女生的讨论。
啊啊啊啊啊,那边黑卫衣打篮球的高个子也太帅了,我好想去要联系方式!
下手晚了吧,长成这样的,我这辈子就没见过几个,他应该刚开学就被盯上了,这都十一月多了。
等等,这不是美术学院的季柏岑吗?
我有他的一手资料!
姐妹展开讲讲,普雷斯!!!
他单身,但尤其特别极其难追,可以说是终极hard模式。
我高中同学跟他是一个学院的。他说大一军训的时候,他们系的女神对季柏岑一见钟情,弄了个巨大惊喜等在他宿舍楼下,结果季柏岑上眼皮一碰下眼皮,别挡路。那不屑一顾的态度、那轻飘飘的语气,脑补一下,连我也忍不住想揍他。
而且他巨有钱,也不知道他家里是干嘛的,见过南门那辆超跑了吧,据说拿下来至少半亿,这样的车,他有三辆
她们讨论的动静太激烈,江羡年被迫听了一路。
到了路尽头,目光恰好撞进季柏岑眼底。
季柏岑正在喝水,脖颈微微仰起露出优越的下颌线条,像是不经意看到一样,只瞥了一眼,就毫不在意地掠过视线。
江羡年张了张唇,同样安静地从季柏岑身边经过。
新学期的必修体育项目是排球,江羡年去到指定地点。体育委员整队,带队围着塑胶跑道跑了三圈热身。
双臂夹紧,注意重心。
手腕下压,不要用大拇指去戳球。
下节课考察,垫不到十个的平时分扣十分。
穿着紫色冲锋衣的排球老师简单讲解完要点和课堂任务,就和其他老师一起去太阳底下遛弯,留下怨声佳载道的学生自行练习双人对垫。
江羡年离放置排球的地方比较远,等他过去时置物篮里只剩最后一个排球。
一高一矮两个男生跑过来,熟稔的模样像是认识他。
高一点的看着江羡年手里的排球笑了下:哟,羡年,我们和你是一个班的,这不巧了吗,我们没球,你没搭档,要不咱仨一起练?
为了还债,江羡年没有多余精力关注学业跟兼职之外的事,一直被动地和班上人维持着在同间教室上课的陌生人关系。
他喊不出这两个人的名字,只抱着球点点头。
两人无声对视一眼,在对方那里看到了同样的鄙夷,眼里精光一闪,分别站到了球网的对面和江羡年身边。
高个子男生先发球,江羡年挽起卫衣宽松的袖子,双手叠握等着垫球。
继几颗全场乱飞的球过后,男生手里的球直直砸向他手腕,震得腕部内面燎起火辣辣的疼,光洁白皙的皮肤上顷刻红了一大片。
江羡年咬牙忍住闷哼。
男生大声冲江羡年喊:真是不好意思了羡年,我天生力气大,也不知道你这么细皮嫩肉的,连被球碰一下都不行。
啊,我忘了,gay好像都比较娇弱,尤其是下面那个。
体育课前所有学生的手机都被收起来了,这会练烦了正无聊得很,他这一喊,不少人齐刷刷看过来,盯着江羡年的胳膊议论纷纷。
原来是基佬啊,看这胳膊白的,估计比我女朋友手感都好。
你去摸摸呗。
不了不了,死基佬恶心。
草,他看我了,你说他是不是想被我淦?
七嘴八舌中,江羡年平静地扬起脸,和高个子男生四目相对。
对方眼中的戏谑和耍弄太过熟悉,初中他就习惯了。
习惯,也不在意。
江羡年面无波澜地放下袖子,在一双双或嫌弃厌恶或好奇探究、又或者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他无动于衷,对面的人却突然痛呼一声,不知道蓄了多大力的篮球猛地砸到高个男生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草。
哪个傻逼用球砸我?
季柏岑单手撑着护栏越过来,脸色阴沉:你爹。
第4章 你解决不了的,我来。
林大立怒气冲冲的看过去,看清来人是季柏岑后,嘴角愤怒的弧度僵在面皮上,讪讪一笑。
季柏岑拿过江羡年手上的排球,径直走到林大立身边,凤眸狭长,说话时轻轻撩起眼角:巧了,我也没有搭档,一起练啊。
人在危险面前有恐惧的天性,林大立对季柏岑这张脸和这个名字都不陌生,想到他军训时的所作所为,头皮一阵发麻。
原先议论声很大的直男在季柏岑出来后,也不再大声嚷嚷,只隔着一圈圈看热闹的人往里瞅。
万万没想到,季柏岑的目光在转了一圈后锁定在他脸上,轻飘飘地哦了声:还有你。
陈伟伟中佳等个头,五短身材,脸上还有青春期留下的痘印,在男生人均1.8m的沛川电影学院根本不够看,更别说对上季柏岑1.89m的身高,将将只到他肩头。
听到季柏岑喊自己,当即梗着脖子抬起头后退两步,用声音的大来衬托底气的不足:你是不是有病啊,关我屁事!
无意瞥到他那条起球的围巾,季柏岑不掩嫌恶的皱皱眉:
你也知道关你屁事。
喊你是为了告诉你,基佬也有审美,你这样的
呵。
一个呵字,意味深长,无声胜有声。
不知道是谁先笑了一声,一传二、二传三地,人群中很快爆发出阵阵大笑,往季柏岑身边那人投去各种视线。
被围观看笑话的滋味不好受,看清其他人眼里的奚落和嘲笑,陈伟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羞愤和恼怒交加,垂在身后的手缓缓握成拳状,但对上季柏岑深不见底的神情,又开始发憷。
陈伟伟恶狠狠的瞪了季柏岑和江羡年一眼,绕过季柏岑灰溜溜离开。
季柏岑忽然横出一只胳膊,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我让你走了?
陈伟伟攥起拳:季柏岑你别太过分。
我警告你,这是在学校,在上课,这么多人看着,我就不信你公然闹事,能不受一点处分!
季柏岑低头看着他的脸,忽然勾了勾嘴角扯出一抹恶劣的笑:
你看我怕吗?
季同学对不起。
季同学对不起。
关我屁事。
关我屁事。
排球场上,喊江羡年一块练排球的两个人面对着面,在无数人的目光注视下,不断重复各自嘴里的话,胳膊上还带着被排球砸了不知道多少次留下来的深红痕迹。
季柏岑则当着众人的面,牵过江羡年的手,目不斜视地离开了排球场。
江羡年怕冷,皮肤温度也凉,哪怕现在穿着厚重外套捂得严严实实,手也是冰的。
来自于另一个人的热意就显得格外清晰。
季柏岑一言不发地抓着他的手往前走,他站在季柏岑身侧稍微落后一点的位置,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季柏岑轮廓分明的侧脸和高挺的鼻梁。
眼前的侧脸和操场上挡在他身前的身影在脑海里重叠,张扬明艳,带着些养尊处优的矜贵与嚣张。
随着走动时带起的气流,对方身上传来的冷香钻进鼻尖。
江羡年忍不住轻轻嗅了一下。
他说不出季柏岑身上的味道,只是觉得很好闻。
谢谢您。
江羡年轻声道谢。
季柏岑身形一晃,很快松开江羡年的手,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声音微冷:不必。
我只是不想被人说季柏岑连自己的情人都护不住。
今天换做其他人,我也会是同样的做法,与你无关。
听到他刻意强调划清界限的语气,江羡年没什么反应,季柏岑是他的雇主,他们本来就是钱货两讫的甲乙方关系。
季柏岑帮他出头,他应该佳表示感谢;季柏岑态度恶劣,那也是雇主的权利。
他并不把这件小插曲放在心上。
江羡年看着季柏岑,认真地点点头。
那双浅茶色的眸子里,好像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在意。
对上江羡年澄澈双眸,季柏岑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开。
江羡年打工久了,遇到过很多莫名其妙的人。
有的路人会对人形玩偶拳打脚踢,又或者大力抱紧,勒得玩偶里面的他喘不过气;有餐厅里吃饭的顾客,会对服务生动手动脚;还有喝醉了吐一地的醉鬼会骂骂咧咧地动手打人
对比起来,季柏岑的阴晴不定倒是没那么难处理。最多是魔法攻击,不会造成实质上的物理伤害。
从口袋里拿出另外一张卡,江羡年亦步亦趋跟上去,在他上车前喊住了季柏岑:有时间的话,可以跟您聊一下吗?
季柏岑微微偏了下头,没理会他,打开车门坐了上去,紧接着就传来了引擎发动的声音。
江羡年搓了搓发麻的脸,刚想转身,季柏岑就降下了车窗:说。
江羡年走上前,把季柏岑给的卡用两手拿着,递到他面前:两百一十万就够了,这些还给您。
季柏岑的意思应该是想他随叫随到,可能三年里,他都没办法再去兼职赚钱了。
两百万用来还债,剩下的十万用来交学费和生活费。
季柏岑有些惊讶,睨着他手上的卡,语气生硬:要不要随你,我给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给的太多了。
江羡年怕季柏岑吃亏。
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给够相应佣金的劳务。
他低眉抿了下唇,抓着自己的衣角,又缓缓开口:我们需不需要拟定一张协议?
明确我的义务,明确什么时候解除合约和违约的条件。
季柏岑脸色唰地沉下去,攥着方向盘的手指节泛白,语气夹枪带棒:你业务还真是熟练。
江羡年低头看着自己脚尖,没说话。
北门本就人流量少,还是上课时间,几乎没有人经过,季柏岑和江羡年两人一个在车上,一个站在车窗前,谁都不说话,空气分子中漂浮着岑寂的静谧。
江羡年轻微的咳嗽打断了这场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的寂静。
季柏岑下意识看过去。
细长白净的手捂在嘴上,因竭力控制咳嗽的声音,眼角憋得通红。
随着他的动作,宽大的卫衣袖子落下去,垂到手肘部位,露出白皙的小臂,以及小臂内侧被排球砸出来的大块痕迹。
别人被球砸到了,红肿过不了多久就会消,江羡年的不仅不消,反而变成了更刺眼的青紫色。
心里最软的那个部位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
季柏岑自嘲一笑。
半晌,指代不明道:也好。
江羡年还在想那句也好指的是什么,季柏岑已经把他塞进了车里。
两人隔得很近,季柏岑手搭在车顶上看他:希望你认清,我们只是白纸佳黑字订下的契约关系。
说这话时,季柏岑目光紧紧锁在他脸上,好看的眼睛像是覆了一层薄雾,让人难以看清其中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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雇主今天也被金丝雀气到自闭——在写了在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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