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泽蹙眉,为什么会这么问?他和谢从心?
周安道:我总觉得你要是能喜欢男人,也许会喜欢他那样的。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周安为什么会这样觉得?裴泽道:你想太多了。
是吗?周安自嘲一般笑了笑,抖落烟灰,是吧。
下午四点,程殷商等人回来了。
伸缩门没电,范正用钥匙开了应急锁把门推开,让彭禾能把车开到教学楼楼下,众人出来帮忙搬东西。
满满一后备箱,吃的用的喝的,零零碎碎什么都有,还有一些御寒衣物。入秋后气温下降迅速,小孩子不耐冻,有备无患。
裴泽和周安把几箱饮料搬进食堂,谢从心走到程殷商身边,药找到了吗?
找到了,三十盒颗粒,十盒胶囊。程殷商从副驾驶上翻出一个大号塑料袋来,里面是谢从心要的四十盒奥司他韦,撬了两家药店才找齐。
谢从心道:颗粒留下,胶囊我们带走。
程殷商说好,又从后座里提出个纸袋,递给谢从心道:队长叫我找的,说你的外套太薄了,我看这个大小应该能穿,谢院士试试吧。
谢从心挑眉接过,是一件崭新的黑色冲锋衣。
样式说不上好看,也不至于丑到无法接受,谢从心抖开穿上。
他像是天生的衣架子,皮肤也白,什么东西穿在他身上都能凭添两分颜色,程殷商笑道:还挺好看的。
裴泽进食堂去了,谢从心不置可否,对程殷商道了句多谢。
除了这些,彭禾还扛了两袋20kg的大米回来,往地上一扔发出巨响,像是在炫耀这来之不易的战利品。
小朋友们都很激动,大一点的孩子提塑料袋,小的跟在后面蹦蹦跳跳,把用的搬上楼,吃的留在食堂。
镇上物资剩得不多,但不至于养不活不到三十口人。之前范正只有一个人,腿又不方便,每次出去都拿不回太多。这次有了彭禾和程殷商帮忙,直接装满了整辆车,省着点吃应该足够孩子们生活半个月了。
彭禾合上搬空了的后备箱,笑嘻嘻道:从抛锚车里接了几桶汽油出来,范哥说他们用不上,都给我们搁车里了。
话间范正正好从外头走进来,人还没到,就听一阵混乱的喔喔喔,众人回头看去,范正手里竟然提着一只活鸡。
程殷商道:回程路上突然窜出来的,差点压死,还好彭彭刹车了,今晚杀了吧。
彭禾比小孩们还激动,嘿嘿搓手,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范正中年离婚,孩子判给了前妻,光棍多年吃饭全靠食堂,自然不会下厨,彭禾提着鸡颠颠跑去找了裴泽。
他们在野外待的时间长,什么动物都吃,多是裴泽动手,家养鸡虽没遇到过,山鸡倒是杀过不少,总归都差不多。
裴泽便拿了刀去后院杀鸡。
末世了这么多天,公鸡倒是还挺精神的,被单手拎住双翼,两个爪子拼命地蹬,裴泽手起刀落,鸡脖子里喷出的血溅了一地,随后一声悲壮长鸣,惨惨结束了生命。
程殷商端来一盆开水,裴泽放干了鸡血,将鸡扔进盆里泡着。
程殷商蹲在他旁边看他动作,低声道:队长,让彭彭留下吧,我跟你们去。
就刚才烧开水的功夫,周安已经向他转达了这个决定。
裴泽一顿,随即道:不用。
多一个人去总安全一点,程殷商道,你跟周哥两个人去太危险了。
裴泽沉默未答,烟头上火光忽明忽灭,下午他们并没有得出最后的结论,周安却这样告诉程殷商,像是在逼他作出决定。
程殷商以为他是不同意,又道:这么多任务,我们都是一起过来的,也没有哪个任务就比这个容易。
他在第三小队里的时间不短,十八岁入伍,和裴泽一起跟着彭禾父亲。直到一年半前彭老队长退伍,裴泽从副队提正,周安和彭彭补进,非要算起来,他跟着裴泽的时间比周安长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任务里出生入死,从没有被撇开的时候。
当然,他也明白裴泽的意思。
至今他们与被感染者的遭遇都在地形开阔的地方,且有车作掩护,没有遇到过大的危险。正如谢从心所说,大坝中狭窄,会遇到什么不可预测,不一定能全身而退。而他跟彭禾年纪小,裴泽不想带他们去冒险。
但以前可以,这一次为什么就不行?
程殷商等着他的答案,裴泽却径自开始拆鸡毛。
直到鸡毛褪了个七七八八,公鸡从脖子到肚皮都露出底下粉白色的肉来,嘴里的烟也焚尽了,裴泽才道:殷商,送谢院士回京才是这一次的任务。
程殷商道:我知道,但是
这件事是我擅自做的决定,不属于队伍任务,你们不需要对这件事负责。裴泽打断了他,程殷商还要说什么,身后传来脚步声,两人一起回头,是谢从心。
谈话戛然而止。
谢从心像是没有察觉到自己打断了什么,在两人面前蹲下看着那鸡,见裴泽和程殷商都在看他,便指了指那鸡,道:裴队长继续,不用管我。
裴泽继续拔毛,很快将鸡剥了个干净。
谢从心从口袋里摸出两只米白色的医用塑胶手套戴上,从鸡冠开始摸,仔细观察着每一寸皮肤,脖子,翅膀,肚皮,鸡爪,甚至鸡屁股都来回按了一遍。
谢院士在做什么?程殷商不解地问。
检查,谢从心提着鸡脖子把鸡从盆里提起来,悬空转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体表病变后道,剖开看看。
裴泽用尖刀笔直剖开了鸡腹。
谢从心手背捂着口鼻,道:内脏都取出来。
裴泽照做,徒手撕开鸡腹,将鸡心鸡肾一类都扯出来,在水里涮去血丝,递给谢从心。
谢从心没接,就着他的手一一翻过,最后拿出支灯笔,又对着鸡腹腔内照了一通,表情像极了手术台边冰冷的外科医生。
确认鸡腔内表鲜红,颜色正常,他取下手套,道:没有感染,可以食用。
是怕病毒感染吗?程殷商回过味来,动物也能被感染?
为什么不能?谢从心对着那泡在水里死不瞑目的鸡一挑眉,还是说你觉得吃饲料长大的家鸡,免疫能力会比人类更高?
第23章 红烧
食堂厨房里东西挺齐全,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八角、小干椒、香叶,能保存的香料下了足足一盘,灶台底下翻出了几个还没发芽的土豆,切块跟鸡一起炒了一盆,香飘四里,孩子们按年龄从小到大排队,盯着裴泽掂勺,饿了十几天的眼里几乎就要迸出绿光。
每人一碗大米饭,鸡肉三块,土豆若干,红烧酱汤浓香下饭,孩子们欢天喜地也不忘在领饭时表达感谢,连万年臭脸的刘超都放下了偶像包袱,小声对裴泽说了句谢谢。
盛完小孩轮到大人。
一只鸡哪够三十个人分,分完了小孩的已经见底。
谢从心没打算凑这热闹,顾自盛了碗米饭坐在了另一桌。他本身就对食物没有太大追求,能满足身体基础需要就行。何况对比起味道可怕的罐头煮面,一碗干干净净的白米饭简直已经算得上仁慈。
谢院士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灶台旁程殷商低声道,我这份给他吧,我开罐头就行。
彭禾本打了饭已经准备走,听到这话又拐了回来,笑嘻嘻道:我的分他呗,正好减减肥。
说着拿了个空碗,准备把自己那份肉拨一半出来,被周安拦住了。
他又不是小孩,周安道,还能把自己饿死吗?用不着这样。
程殷商和彭禾都一愣,没预料到周安会是这样的反应,裴泽掀起眼皮看了周安一眼,周安笑了笑,走了。
彭禾和程殷商面面相觑,裴泽沉声道:都去吃饭。
哦。
两人跟着周安坐到了另一边的桌子上,裴泽换了一口干净的小锅,重新开火。
下午带回来两盒鸡蛋,他取了一个打散,薄油加热,滑蛋撒盐,又开了个牛肉罐头倒进去一起翻炒,出锅装碟。
然后他端着碟子,没去周安他们那桌,坐在了谢从心面前。
谢从心抬起头来,一挑眉,裴队长这是给我开小灶?
戏谑调侃,没有真心,亦不会说一句感谢。他分明对谁都是这样的态度,为什么周安会认为他们之间有暧昧?
裴泽把碟子推到两人中间,淡淡道:吃饭。
谢从心倒是给了面子,夹来尝了一口,劣质罐头肉裹上软嫩滑蛋,比干吃罐头时味道好了许多,裴泽的厨艺还不错。
咀嚼间他的目光越过裴泽的肩,与不远处正看着他们的周安对了个正着。
谢从心勾起一侧唇角,又是那略带嘲讽的,无法令人心生好感的笑容,仿佛挑衅一般。
周安蹙着眉,转回了头去。
吃过饭天已经彻底黑了,范正开了应急灯带小孩们去教室里铺地铺,三队众人借了三楼教室,就下午未说完的历史遗留问题开临时会议。
十月下旬,农历初三,一弯新月挂在天边,透过碎一扇整一扇的玻璃窗照进来,在课桌面上反射出一点微光。
外头丧尸游荡,满目疮痍,这个小小的学校却仿佛处于另一个世界,安静平和,世外桃源。
周安坐在一张桌子上,道:我和队长明早出发,你们两个留下,四十八小时后如果我们还没回来,你们就出发,带谢院士回北|京。
啥?彭禾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留下?
周安再次重复:嗯,你们留下,我跟队长进去。
不行!彭禾断然拒绝,我跟你们一起去!
周安无奈一笑,道:彭彭,这是命令。
彭禾急得原地跳脚,还要说什么,被程殷商拉住了。他下午就知道了这事,也以为裴泽已经决定,没有商量的余地,因而只是坐在椅子上抿着唇,一言不发。
周安只当这件事已经决定,看向裴泽。裴泽正叼着支烟平静看着他们,表情一如既往,也看不出情绪如何,周安道:别抽了,今天都几支了?
队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抽烟,但都抽得不凶,疲惫时吊个精神而已,今天裴泽却一支接一支,烟盒已经空了一半。
裴泽没有把烟拿下来,其实他抽得不多,大多时候都只是夹在手里而已,周安,我没有说过这样的命令。
周安一怔,裴泽继续道:你不需要用这种方法来逼我做决定。
他自然明白所谓的大义,上下游数千万人命,相比起来他们这四个人无足轻重,哪怕加上一个可能做出疫苗的谢从心,也因为无数不确定性,不足以平衡天平两端。如果牺牲他们几个就能拯救世界,自然没有推脱的余地。
但世上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就算数以千万的生命横在面前,也要衡量自己的能力,而不是莽勇送死。谢从心也好整个第三小队也好,个人的力量永远有限,谁都不会是那个救世之主。
在这件事上周安太草率了,已经不太像平常的他。
哪怕最后他们还是因为身为军人的道德感前往发电站,也必然不该是这样仓促的决定。
周安短暂愣怔后很快恢复了表情,歉意一笑:抱歉,我以为你也觉得这是最好的安排。
他知道裴泽心里并不赞同这个方案,但一直没有开口否定过,当下情况已经再找不到更两全的办法,他便以为裴泽已经默认了,没想到裴泽会在这个时候,在程殷商和彭禾面前这样不留情面地否决。
裴泽收回目光,淡淡道:想办法联系重城方面吧。
关系整个渝中区的存亡,许山不可能不管,周安蹙眉道:重城方面如果要带谢院士回去怎么办?我们拦得住?
拦不住也要拦。
话并没有说出口,裴泽捻了烟头,对付许山,不管怎么样都有想办法的余地。更何况谢从心是中央要的人,许山未必真的有胆量在这个时候就与中央为敌。
此刻最大问题是如何联系上许山,以及等他派人来还来不来得及。
彭禾觑着两人脸色,挠了挠头道:那什么,其实下午我们绕去上游看了一眼。
裴泽和周安都看了过来。
程殷商接过话,小声道:范哥说水位已经接近180,坚持不了两天了。就算现在能联系上重城,大概也已经来不及了
更何况信号时断时续,就算他们立刻动身返回重城,等许山整合力量再过来,渝中区可能已经淹没了大半。
周安再次看向裴泽,拿个主意吧,队长。
到了这个地步,似乎真的是非去不可。
但真的就能这样做出决定吗?裴泽自认并非优柔寡断的人,却也无法三言两语匆忙之间,就带着自己的队友去送死。千万人的命是命,眼前三个人的就不是吗?
突然身后两声敲门轻响。
众人回头,就见谢从心和范正一前一后,正从后门走进教室。
谢从心手插在口袋里,走过众人面前,在讲台旁找了张桌子坐下,似笑非笑道:各位怕是忘了什么吧。
周安道:忘了什么?
谢从心道:敢问周副队,知道水轮机怎么开吗?
他随手打开桌上落了灰的笔盒,拿了支铅笔出来,抬起手,笔尾在额角的位置上点了点,对众人微微一笑:周副队,深明大义当然是好事,但人活着总不能只靠冲动和莽勇,偶尔也得用用脑子,不是吗?
有时候裴泽会觉得,谢从心所表露出来的尖锐,八成以上都是刻意。
就像此刻,他本没有必要使用这种会激怒周安的方式。
周安吸了口气,下午平复下去的怒意去而复返,我是比不上谢院士有脑子,那谢院士认为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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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心[末世]——未有雨(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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