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先生却捧起那树枝,与有荣焉道:“也是娘娘看得起,往这三江水面传了十二枝,这些年江面常来往,河里四处飘,可只要过百泉山附近的河流,就多被娘娘庇护,却无处报恩,而今机缘巧合娘娘用人呢,老身这便舔脸求了一枝。
我们原想是打听一下的,那万一娘娘保佑就找到了呢,您看,那外面都说丐门消息灵通,可是三江之上若说消息,还是咱们这样式的船上通灵气儿,可不就被我们找到了!”
水先生说完,附近船上便传来一阵娇笑,这些笑声高高低低皆露着欢心愉悦之意。
载师薄怒,便运气压过这些笑声道:“万想不到,故作姿态不管闲事的榆树娘也掺和进来了!”
佘万霖听到这个称呼就琢磨不明白了,他看着水先生大声问:“这位,这位……”
这是喊姐姐呢,还是喊大姨啊?
水先生看他烦恼,便贴心道:“老身今年六十有七,不敢在小贵人面前充大辈儿,您就喊我水婆子吧,我这水里生水里老不顶大用处的,也就是个老废物婆子了~呵呵呵。”
佘万霖点点头,却说:“那,那便喊您大姨吧,您说的这个榆树娘娘,她,她她不是神仙么?”
他在家里,身边有什么人,说什么话,会遇到什么事情,那都是安排好的,加之这十年天下大安,榆树娘娘这等神仙江湖乏事儿,甭说老一辈儿不会提,街里的人也是越来越把榆树娘娘这本有的生祠,当成了正儿八经的神仙庙。
一年四季,求子回去还愿的都不知道有多少。
水先生闻言笑声更大,越来越大……
甭看人家六十多了,这一笑起来还真是露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风情,那手,那样儿,那声儿,真就如一匹轻纱被打散,从谁的心眼子蹭过去般,酥酥麻麻,好听又开心花。
可这心花开了,心神就乱了。
有人手里的船橹落地,水上的汉子本就恓惶,这笑冲着魂魄来的,便入了圈套颠颠倒倒起来。
差这般多年纪,明明知道对面只是个老太太,可佘万霖也诧异的摸摸心口,他没有什么江湖经验,竟也觉着不对了。
水先生笑的声音越来越大,开始还是她一个人,最后竟周围红船也阵阵泛起银铃,娇憨的笑声,爱怜的笑声,爽朗的笑声,甜腻的笑声,各色笑声不断还有丝竹管乐响起。
那百腔一起,各自乱弹,红船周围的江波竟起涟漪,涟漪一去,圈圈绕绕,水下被笑声震晕的各色鱼儿便漂浮起来,很快将楼船与红船周遭铺了一地银……
身后噗通,噗通不断有人跌倒。
佘万霖本想回头看,却觉背后一暖,有人将手贴在他脊梁处,随着阵阵暖意往头脑送去,丁玉门的声音徐徐传来道:“小贵人且先捂住耳目,这是水红袖的谢知音第二拍,这声儿会迷惑心神最是邪气不过……”
佘万霖略略犹豫,便慢吞吞捂住耳朵,看上去使劲了,其实依旧好奇想听。
笑声催动的涟漪越来越大,一圈一圈延伸出去,载师便运气抵抗,可这江上红船能立在水面百年不倒,凭的可不是卖弄风情恩客庇护,人家有真本事防身。
往日这些红色的船儿出去,便是漕船都会避让一下两相走开各不干扰。
虽不被江湖认同,人家红船船主还真是功家出身各有一身好本事的,不然敢一艘孤船四处揽买卖吃。
第一代水先生天赋异禀,虽不知道原本的老根,却也能猜出是个走气门的功家女子,也不知道她为何创立红袖门,反正人家这自创出来的保身的功夫,只要在水面上,一二般人是不敢招惹这些女罗刹的。
对持之间江风四起,三十艘红船对载师,要么说九州域的有些本事,竟势均力敌起来。
眼见水浪越来越大,楼船竟有倾斜的意思,底舱到底传来一声苍老清冽的喝声到:“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你等偌大年纪,竟做出这等姿态,圣人言,圣人书都是白读了么?
水红袖,我域下虽宴散人稀,堂前荒漠,今日你这样欺上门来,是辱咱们只剩老弱稚童无枝可依么?”
这人说的是一句圣人训,大概的意思是君子该当知行诚实,闻到臭你便厌恶去,看到善良你就如喜欢美貌女子般去喜欢去,坦坦荡荡心安理得才是本质,只他这一句训导出来,无形气压便将红船送出一丈不止,水先生暗道不好,顿觉胸中憋闷,一口鲜血喷出掉入江水。
好在她在水上过了几十年,入水刹那,掌击鱼身,又翻身蹦回甲板,捂着心口扶着栏杆再一口鲜血喷出,脸上这才露了老相,就有些无奈的苦笑道:“不愧是江湖上定规老礼儿的人,可惜啊,偌大祖业就剩下几句干巴巴的道理糊弄人了,我就说么,这般大的事儿,怎么会这几个老鳖孙出门?原来是老先生到了。”
说完,她举袖擦血,对着楼船施礼道:“今日是水红袖输了。”
她这么一说,影影绰绰便有女娘凄婉哭声响起。
水红袖骂道:“哭什么!别丢了娘娘的体面,输便输了,输给九州域的不丢人!”
红船摇晃着,好半天儿,那红船后才有古琴低弦般的声音透出道:“哎,到底连累老姐姐受伤,是我们的不是了。”
这话刚落,便从那船里出来一位身着竹青布长衫,戴着半张木面具,腰下挂着一个酒葫芦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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