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青岭拿着酒壶的手一顿,仰头把酒底子都喝了。
武帝又说:“今日,朕怕是要失言了。”
佘青岭举起袖子抹嘴。
武帝认真的看着他打量:“如何不说话?你是来劝~朕的吗?”
佘青岭看着空了的酒壶,半天才道:“佘家历代出傲骨,今日我来,还请,做哥的成全弟弟一副好骨头,也好千古传诵,最好上上典籍什么的,也是一桩美事。”
武帝眼神瞬间凛然,瞪着佘青岭压抑着怒气道:“这么说,阿弟,却是来死谏的?”
佘青岭讥讽般的瞪着他,嘴唇哆嗦半天才道:“屁……我二孙子还没有百天呢,今日不重打我,明日便满朝堂死谏的了,若收拾了我,有些人便能逃脱一命,你也能松一口气,这顿,还不能轻打……”
他看武帝太阳穴开始紧绷,显见是不愿如他的意的。
便慢慢站起缓缓躬身,双手交叉行礼道:“我主今日割肉,便由臣帮您流血吧!”
武帝嘴唇哆嗦,双手使劲,低声嘶吼道:“你可知,这一刀下去,可是有冤的。”
佘青岭淡然道:“可隔一个切割,就有逃脱的。”
武帝前行一步,肃杀满溢问:“你可知是朕设的局,还引人入套的。”
佘青岭肃穆答:“我主已触帝王术边角,实乃幸事。”
他仰头看着武帝,也是二目赤红,嘴唇哆嗦半天才苦笑道:“是逼迫的没办法了吧,那就去做!只,从此您这日子,便真的要孤单了。”
武帝长长吸气,眼泪已经慢慢流出来道:“啊,早就知道了啊,就寡人了么!所以不想跟你说啊,青岭自小怕,怕疼呢。”
佘青岭却抬头笑道:“那是小时候了,您忍耐了这么些年,不就是等的这一天么,您能舍,我为何不能,为盛世开局……总得干脆利落的切一刀,对吧?”
武帝慢慢后退,忽然一伸手将御案上的东西一起扒拉到地上,看着佘青岭忍泪怒骂道:“你说的是什么话!!那些心中有鬼,弄权施诈,有失国体妬善嫉贤之徒,也配你开口?来人!瑞安郡王有失分寸,口无遮拦,随意妄言!叉出去,鞭……四十!”
第187章
永安六年对大梁人来说,是一场巨大的精神折磨。
只一夜之间,京中高门频频坠损,昨日大户舞乐笙歌,奢靡龙城精致客,物物阔绰皆不缺,便成日演淡薄,焚香,抚琴,品茗,听雨,赏雪,侯月,酌酒,诗歌,富富与富富,权权与权权,圈圈与圈圈,昨日还思报国死,今日油锅沸腾客。
偏这一茬又多泥腿子出身,他们跟对主公,顺势的国财来得容易,高官厚禄做着,又有满库的金银,偏未曾生出护住权财的脑子,手段更是没有,更不通眉眼高低,就随波逐流起来。
为附和富贵身份,便有人莫名就开始玩耍,他们玩珍禽,玩瑞鸟,玩怪石,玩奇花,看双勾填色,还频频点头觉着自己富贵风雅,在行家里手瞧,却是一群只会耗费钱财的大傻子,偏还说自己这是怡悦性情。
钱财来的易,去的更易,翻身玩出心得了,手头却没银钱了,花阔绰的手更回不来了,就开始在差事上下死手。
总不少这样的蚂蚁,也不缺这样的蚊蝇,国之脊柱尚虚,这群傻子就开始啃咬根基,不单数咬,国贼禄鬼喜成群结队。
从工部工官行刺皇帝的十恶不赦之首“谋反”案起,继而工部内查翻天覆地,不经意便又掀出工部右侍郎柳曦使用劣料修建皇陵一案,此又是十恶不赦中的谋大逆!
柳曦正是忠勇公柳浦长子,忠勇公府世子。
那么,柳曦贪墨出去的那些名贵建材,如云母,青金,朱砂这些又去了哪里?
再一查,都送到宫内曹皇后处,被她供养给了丹鼎道士道姑,甚至废后曹氏还在内宫一废弃地方,修建了一座小观以作她修炼法身之用,如此随即引出今年小儿瘟的“雄黄案”。
废后要成仙,宫妃想生子,偏偏燕京妇儿科多出庵堂,由尼师道姑诊脉配药方是妥当。
这便是为什么宫内忽抓出一群尼师,道姑的原由。
只是这求子求的蹊跷,最后就成了各门各派宫中展出手段互斗药,便把偌大一个大梁宫折损的六年没有皇子出生。
而这些药材又是如何流入宫内的,是郑太后去世之后,掌印太监翁尽忠失了靠山,他又想左右逢源,便明投废后,暗地依旧为郑家送进宫的恭惠美人郑氏当差。
郑氏在辈分上,算作郑太后的曾外孙女,郑家吃过过继子的亏,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们必要一个有着郑家血脉的皇子出生。
人家也是狠人,便开始动用从前郑太后留下的关系,在郑美人诞出皇子之前,竟做到一座大梁宫少有婴儿啼了。
从一根线头折进去,就倒了一座公府,三座侯府,四五位宗亲,大小官员更无数……
恍惚间,满燕京老鸹遮顶,遍地哀哭,眼见着就得血流成河了。
那一日事发圣驾震怒,满朝皆惊,群臣惶恐,有人怕出大事,便跑到福瑞郡王佘青岭面前求情。
福瑞郡王向来是个心性淡薄,禀操清贞之人,又何苦把人家好人牵连进去,可又不得不牵连进去。
除却他,谁敢在震怒的天子面前开口。
所以说,这世上的俗世道理,总是欺负的正人君子欲生欲死不得挣脱,待回头事了又是好人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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