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忧愁的地方多了去了,那几句不疼不痒的闲话能如何?惠王府到处荒草萋萋,有些不扎实的屋子两年多没住人已经是耗子拖家带口,那屋顶儿都漏雨了……这才是该计较的。
形容惠王府,就不能用有多少间屋子,多少个花园子,占地多大这样的肤浅词儿去形容它,若是这么形容了,你便是个实实在在的乡下泥腿子了,只有泥腿子才去计算一亩有几分地呢。
这么说吧,未来的瑞安郡王府,是前朝五代惠王各自倾一生的力气,润养出来的宅子。
那前朝历代惠王能把王位坐稳,首先便得有个旁人没有的好处,他须是知情识趣,没有什么野心的老实人。
那老实人不敢在朝堂上争锋,且家里资产又不少,除了延续血脉之外,恐怕他一生的时间,便是花费无数功夫去养这座宅子了。
比如,花五年封邑收入从南边拉入一块假山石,摆在后花园的角落,如花十年功夫与一位当代书法大家成为挚友,这才开口请人为自己的书房写上一副匾额。
请全国最好的花匠来家里奉养,这花匠再花上二十年功夫给王爷养出一座兰草园,桃花苑,腊梅斋……而这些园子其作用在惠王一生的时间里,也就是几片印象而已。
更多的是,许十多年功夫过去,待园林大成,那位败家王爷却因一个夏季的蚊虫侵扰,转身便会把偌大的荷塘填了,再想个新法子打发时日,反反复复折腾,就是这座宅子的命运。
至于是今儿添一张画,明儿添个条案,后儿拆了蝶廊盖成游廊,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而这种一念之间,忽然兴起,便是几代惠王一生的日子。
惠王府是个好地方,从内到外便是荒了,在七茜儿这个乡下人看来,它也是高不可攀的。
因有瘟神庙那笔外财,七茜儿从前便觉着自己很富有,可随着那木轿子在惠王府来回巡视,待一重一重的门被打开,她便觉着自己贫穷了。
不是金银落地堆成山的那种震撼,而是刚开始巡视,便有家里管事带着一个前几日就抓住的家贼来问事儿的,那贼赃是黑漆漆的一堆物事,七茜儿瞄了一眼,看就是几个歪七扭八,雕刻也一般的破杯儿,她就没好意思主动说话。
压根不知道这贼偷这破玩意儿作甚呢?
被抓住的下仆满面绝望,天塌了般跪在那边犹如烂泥儿瘫吧着。
看七茜儿不说话,吉祥家便咳嗽一声道:“奶奶您看!”她气极了,手都是抖的说:“这老王府从前就没个好东西,这是欺负咱不摸底儿呢!”
七茜儿就着她的手又估摸了一次黑漆漆,大小不一的一堆雕花物件,便想说,这是何物啊?我看那贼头怎么要死了一般?
怕露怯她却忍住了,只端着仪态,见怪不怪的对吉祥家说:“刚搬进来,早早晚晚都要遇到这样的事儿,他们又不是咱家的人,就把东西给他估个价,送到衙门里吧,咱初来咋到的,也不好见血,好不容易送走一堆,没得又添一条在园子里溜达,就~不好了。”
她这话说的很聪明,说完便听吉祥家很解气道:“听到奶奶说的没有,赶紧拖下去送走!哼!真当我们奶奶不认识犀角呢,不就是几个不时兴的莲花杯吗,前朝犀角还是个东西,整出去也能当个几百贯意思,可现在破落户多少啊,那当东西的多了去了,这破玩意儿我们家里就有的是!”
那旧仆惨叫着被人拖下去,犀角是个名贵物件,几百贯,进了衙门也够得上流放三万里的了。
看众仆很解气的样儿,七茜儿便一头冷汗的想,就瞎说什么呢?我家一个都没有,还有的是?咱两辈子,还真就第一回 见犀角嘞!
那犀角不是药么?从前她在药方子里常见受惊方里就有这一味?怎么就成了杯子了?真是长见识了。
那之后没见过的稀罕东西,就更多了,三朝之前价值万贯,破不拉几的松鼠雕花竹子笔筒,花梨,紫檀,楠木,樟木,杨木只雕一种普贤菩萨的雕像,家里就有两库。
甭问为什么这么多,前前惠王觉着自己儿子是个笨蛋,想给家里子孙后代换脑子来着,人家就求了一辈子聪明灵透。求来求去人家嫌弃买的昂贵,自己就学了雕刻,闲着也是闲着,前前惠王就成了个雕刻大家,只雕不卖大家。
再往里走,七茜儿便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盛景,几百年几代人的积攒,就是恭桶也是一库一库的,光是一种捧盒,惠王府便做了五代,便哪一代掌家,人也不愿意用长辈的遗物啊。
如此就代代换盒,后就堆了一库的金银铜铁木漆的各色盒儿……还有旧衣库,文房库,屏风库,灯笼库……修复这些物件,就远比新置办浪费功夫。
惠王府内残败的要命,除有硕大根系天生天养的老树还活着,那曾在燕京赫赫有名的兰草园就是个传说了,而今这园子可叫野草园,那草杆儿能有一人多高。
且这边一日不收拾好,干爹便不得归家,又拿那几个花园来说,有个养鸟的地方,要把园子收拾出来是小事儿,可白鹤每只八十贯,要有二十只,小画眉鸟一只得两贯,得有十只,去岁京里流行的倒挂绿毛么凤儿,家里怎么的也得有五只,一只就得五百贯……这种不上台面的琐碎钱,随便都能撒出去,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撒这种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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