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勇便想,哎呀,一人一命,娇点就娇点吧,人良善就成了。
他们一起出了院子,又让各房的小厮回屋取了猎装,弓箭,酒葫芦,便绕着山后的小路往百泉山上走。
这平常打猎,最好的时候便是雪后,下雪了那些动物们出门便有足疾,可是今儿也奇怪了,入山走了好大一断路,甭说兔子野鸡了,就连往日爱乱扑腾的喜鹊今儿也见不到。
陈大忠有些经验,便看着山说:“今儿这山不对啊,好像动物们被惊了?”
陈大胜呼出一口寒气,也举目四顾,看了一圈儿他嘀咕道:“就感觉今儿这山上,怎么有些敞亮了?”
再找找吧。
如此,兄弟四人又往山里走,可是没走多久,他们便听到一声古怪的哭嚎声。
陈大胜脚下一顿,伸手便拉住大堂哥,用下巴点点地下的脚印。
陈大忠顺势看去,却看到一溜新踩脚印往那边山凹里去了。
是谁呢?
正纳闷着,那山上却又传来一声嚎叫,就像饿了四五日的孤狼那般嘶嚎……啊啊啊啊,呃呃呃呃,他们慢慢接近,又听到一阵巴掌响动?
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等到绕过山凹,陈大胜等人便不动弹了。
阴暗的老林子,避风的犄角旮旯,老陶家的那个叫周继宗的正坐在地上,靠在老树上哭嚎。
男人的哭泣是见不得光与人的,不能露在人的眼前,他便只能躲着哭,一边哭还一边左右开弓抽自己大嘴巴。
他嘴里在絮叨的说着什么,如果仔细听,却是在骂自己,恨自己,仇视自己。他骂一会,哭嚎一会,左右开弓打自己一会,将他母亲抓在脸上的伤抽的又开始流血,伤口红肿裂开,他就糊了一脸血也不知道疼。
他使劲哭,使劲哭,就哭的鼻涕眼泪口水就汇集成了两条冰棱,流不下来,都长在了脸上。
如此的压抑又悲凉。
陈大胜就缓缓的呼出一口气,默默地倒着往山凹后面退。
这种时候,就离开吧,人家本来就不想给人看到。
兄弟几个什么都没打,却心情难受的下了山,到了入庄子的时候,陈大忠忽然就开口说:“其实,早以前我也那样过,家里长辈都没了的会儿,我那时候就害怕,真的!怕极了,我怕扛不起这家,怕扛不起阿奶,扛不起丁香,扛不起你们,实在话,到现在我也啥都没扛起来。”
陈大胜看他哥难受,就上去拍拍他肩膀,半搂着他往前走。
陈大忠还在说从前:“我那心啊,就像片肉一般难受,有天晚上,就实在忍不住了,就觉着我得哭一次,不哭就不能活了,我就找了一片没人的大野地……”
他站住回头往大山上看说:“跟他一模一样,天也这样冷,上面刚发了点赏钱,四叔转身就来了,说阿奶病了,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就跑出去,跪在野地里,数九寒天左右开弓一边打自己嘴巴一边嚎……”
众人不吭气,好半天大勇才问:“那,那后来呢?”
陈大忠失笑:“哪有后来啊?呵~我师父还以为我逃了,他跟我一顶帐子,我做逃兵一个帐子十个人就谁也别想逃!等我回去他们都被主官抽了十几军棍了,后来我也挨了揍,好了之后他们罚我给他们洗衣裳……”
陈大勇是个傻的,还问呢:“一直洗啊?”
问是这样问,陈大勇却想,反正自己的帐子要有一个这样不省心的,就让他把所有的活都做了,做到死。
陈大忠就长长出了一口气道:“也没洗几天,打华阳城的时候就回来我一个,我那天还在帐子里笑呢,我就笑他们傻,瞧瞧!还敢不回来,存的肉干好酒,还有被缝里的钱儿都是我的了……”
他弟大义不等他说完,就上去搂住他道:“走吧哥,咱哥几个再喝一顿?”
陈大胜就点点头:“恩,再喝一顿,我家里的酒随便我喝,哥!你也别难受,都过去了,嚎算什么?我那会每天都嚎,你问全子哥,新兵营一个我,一个常小花,我们俩能从军祭就开始嚎,一直嚎到收完尸,要是让我们做杂活去埋尸首,还嚎,嚎不丢人,能活下来的才是本事……”
陈大忠本来挺难过的,听这不要脸的说这样的话,就一伸手搂住自己最小的弟弟给了他一拳道:“走吧你!当多有光的事儿呢,还好意思说。”
如此,这兄弟四个又说说笑笑的下了山,一起去了陈大胜家,又着人把崔佑喊来。
也不必惊动厨下,就去老太太院子的香锅里捞上一副完整的羊架子,敲开端回来一盆,兄弟几个就上了陈大胜家主院的西厢房的火炕,那是姿态相当粗鲁,横躺竖卧的边喝便说闲话。
陈大胜从炕柜里捞出好几床新缎被子给大家随便靠,他在家就有这样的权利,想咋折腾媳妇儿从来不管,还惯着他。
崔佑颠颠的跑进来,一看这个阵势就欢喜的不成,他也脱了鞋也爬上去,一伸手抓起一截骨头啃了一会子,又捞起酒碗喝了两碗才说道:“哎呦!神仙!神仙日子啊!”
陈大勇一听他这样抱怨,就踢了他一脚:“瞎说什么呢?咋,我家委屈你了?”
崔佑一擦凌乱的胡须,便叹息道:“委屈算个球!几位哥哥,我可一点儿不敢瞎说,我现在发梦都想找房子,我老娘就见天哭,说是你们妹妹欺负她,我那日子,哎!苦啊!别不信啊,你问勇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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