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缓解这种父女间的冷清气氛,林朝夕特地找了个话题:“您也不问问我集训队学的怎么样?”
“有什么好问?”老林反问。
“那你怎么对我这么放心啊。”
“你是想听我说我对女儿很放心,还是想听我说你队老师经常电话我打你的小报告?”
“都……都……不想听。”= =
又走了几步,林朝夕看着老林,她刚想开口,老林却抢先:“林朝夕同志。”
“在!”
“你和你老父亲的关系,已经到了找不到话题还要尬聊的地步吗?”
林朝夕觉得这天简直没法聊。她好不容易想做个孝女,陪亲爹买买菜聊聊天,让老林感受下天伦之乐,却发现无论聊什么都只有她被老林秒杀的份。
春天的阳光暖融融的,一回家,林朝夕就准备回房间继续做作业,用冷酷地态度对待不想和她聊天的老林。
没想到她刚进屋,坐在小院石凳上的老林同志,就边择黄豆芽边喊她:“这么好的天气,不出来陪爸爸吗?”
林朝夕:“我不!”
“是你自己说的,需要我关心一下你现在的学习情况。”
10秒后,林朝夕抱着书和课本,端端正正坐在老林面前。
“学的怎么样?”老林问。
林朝夕沉默了下。
“怎么了?”
“我在想要怎么形容,但无论怎么形容,你都会说,不够精确。”
“有道理。”老林把择好的豆芽扔到一边,“大学数学还挺难的是吧?”
“爸爸,说好不尬聊的,你自己先尬聊了。”
老林愣了愣:“你老父亲是在认真思考:该用怎样的优美语言,带你进入美妙的数学世界,你怎么能这样伤你老父亲的心?”
“我看了你让我借的这本《微积分》。”林朝夕把笔记本拿开,露出下面的课本,“这上面挺多优美的感悟的。”
“那不是我写的。”老林老脸一红。
“但是字迹是你的啊?”林朝夕翻开扉页,“如果非要说,人类近现代文明是建立在一个定义之上,那它的名字一定叫——极限。
她朗诵道。
“那都是年少无知。”老林“咳”了声。
“我觉得它很优美。”
“是啊。”老林放慢了摘黄豆芽的动作,“但数学这个东西,越到后来,你光在想它很美,是不够的。这不是说它不美了,它还是很让人憧憬的东西,但后面每天脚踏实地的工作,会逐渐磨灭你的爱好和热情。”
老林的话说得非常悠闲,配上他择黄豆芽的动作,就更像随意闲聊。
但林朝夕突然就沉默下来,老林特地讲这些,是讲给她听的。
他那么聪明,肯定能感觉到她学习这些的困难。林朝夕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困难,它从不来自高山,而来自登山人和这座山顶的距离。
《微积分》是数学系包括很多理综类学科大一必修课,大家都知道它是基础,也知道它应该挺困难,可翻开书后才发现,这玩意还是比他们想象的难一点。
光极限的定义就长而艰涩,各种符号、“设”“如果……存在……使得”“只要……并且”混杂,和高中前的知识光相比,光定义的长度就完全不同。
虽然老林提前准备了数学思维和数学语言的课程,很大程度上缓解她对这些定义性语言的陌生程度,可高等数学还是令人倍感陌生的领域。
而当她认真看完书本和注解,以为自己弄懂极限定义后,她拿出纸笔,按备注的方法,准备自己再证一遍时,大脑却突然一片空白。
她几乎忘记自己刚才到底学了什么。
再等她真正搞懂极限定义,掌握证明方法、翻向下一页时,她又突然发现,她刚才对定义的理解可能还不够深刻。
如此一点点学下去,不断地“自以为掌握”和发现“其实没有“间反复,甚至让她感到恐慌,毕竟微积分只是大学数学里的基础。
“爸爸……”林朝夕缓缓开口,“为什么微积分这么难,你学的时候,是不是不觉得有那么难?”
“书上有句话吧?”老林问。
“哪句?”
“他用几乎神一般的思维力,最先说明了行星的运动和图像,慧星的轨道和大海的潮汐。”老林强调,“这不是我写的。”
林朝夕翻到那页,发现是在第一章习题上,用圆珠笔写的,确实不属于老林的字体。
“嗯?”
“这是牛顿的墓志铭。”老林问,“你知道为什么上面有这句话吗?”
“不知道。”
“因为有人也觉得难。”老林说,“三味大学的学生。”
林朝夕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牛顿和莱布尼茨的智商有多高吗?”老林又问她。
“不知道。”
“那阿基米德、费马、笛卡尔、罗伯瓦、笛沙格、巴罗、瓦里士、开普勒、卡瓦列利……”老林吐出一个个举世闻名的名字,他越说越快,甚至有些名字林朝夕完全没听过。
“这些人的智商呢?”
“我也不知道。”林朝夕坐直身体,认真回答。
“我们都不知道。”老林也非常认真,“但我们知道的是,从公元前7世纪到公元后17世纪,刚才那所有伟大的名字前赴后继,不断提出问题思考问题解决问题,使‘几乎神一样的思维力’的那个人在17世纪最终建立了这一学科。”老林停顿下来,“而他,也只是被历史所承认的创建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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