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之中,方桌上已是备齐了膳食。
萧衍这几天忙得很,也是今日适才有空闲陪顾仪用膳。
顾仪一进门,就见萧衍着一身黑袍坐于厅中,头竖黑冠,朝她笑了笑。
“臣妾参见陛下。”
“平身,过来坐下罢。”
顾仪坐下后,才注意到桌前摆了一道酱肘子。
她眼中一亮,见萧衍举箸,便也随之举箸,夹了一筷子酱肘子,挣扎了片刻,才递到萧衍碟中,“陛下先尝尝。”
萧衍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无需伺候,你用膳罢。”
顾仪开开心心地吃了一口肘子,依旧是熟悉的味道。
萧衍用膳时,从不多话。
两人用完膳,待到宫人撤去了杯盏,他才问:“你今日见到萧律了?”
顾仪“嗯”了一声,“慎王今日瞧着仿佛心情好了许多……”
萧衍不悦道:“你以后不必管他了……他从小就是这样,愈是有人理他,愈是矫揉造作……”
顾仪:……行吧。
萧衍见顾仪微一颔首,眉睫垂下,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
这几日行军赶路,她该是累了。
萧衍起身道:“伺候梳洗罢。”
顾仪抬眼,面露诧异,此时酉时将过半。
虽然她确实也有些累了。她跟着起身,亦步亦趋地随萧衍,往宅院中的东厢房而去。
府衙的宅院的寝殿不大,伺候的侍从在两扇屏风后备了水。顾仪沐浴过后,转出屏风,只见萧衍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到了桌旁。
他的头发在脑后松松绑着,脸上的倦意散了些,眉睫之间若有未散的水气,一双桃花眼灼灼,尤为专注地凝视着她。
她愣愣地看了他一眼,先前她仿佛都有些忘了,萧衍是何等光芒照人。
萧律即便再美,她都能心无旁骛地静观其美,而眼前的萧衍,只凭此一眼便令人折腰。
顾仪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
她顶着一道无法忽视的目光,缓缓地走到了屋中的梳妆台前坐下,并不能十分确定她刚才的步伐究竟是不是自然而然,抑或是同手同脚。
顾仪轻轻晃了晃脑袋,伸手去拆头上的发髻。
萧衍起身忽然走到了她身后,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背,“朕帮你……”
顾仪紧张地僵直了背脊,“多谢陛下……”
她不敢回头,只敢从铜镜之中去窥见他的面目,方见他垂首,修长的手指细致地拆了她的发髻,复又拿起妆台上的木梳,轻柔地替她梳发。
满室寂寂然。
身后站着的萧衍浑身散发香气,似乎是沐浴中的花香,又像是松柏的冷香。
可他站得极近,暖烘烘的,尽在咫尺。顾仪只听自己的心跳愈快,不知道萧衍能不能也听见。
“陛下,臣妾……乏了……不……不必梳发了……”她开口道。
萧衍低低地“嗯”了一声,将木梳放回了桌上,转身往木榻而去。
顾仪暗暗吁了一口气,起身跟上。
此处宅院只是青州府衙宅院并非宫中规制,东厢房虽是古朴,可其中的一方木榻也不及寻常寝殿中的木榻宽阔。萧衍躺下以后,剩下的空余便只能容下一个顾仪了。
顾仪甫一仰倒,两人就肩并肩地贴在了一起。她只觉身侧滚烫得如同一个暖炉。
她顿时害怕自己的心跳透过碰触的手臂被他察觉。
顾仪小小地挪动了一下,耳边却听萧衍缓声问道:“当日你……为何要骗萧律,说你……有孕?”
顾仪闻言一惊。
果然是要秋后算账了吗……
她犹犹豫豫道:“陛下恕罪……当日臣妾是有些心急了……臣妾想劝慎王逃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再者……”
她翻了个身去探萧衍神色,却见他刚好也侧目看她。
四目相对。
顾仪只觉腰上一轻,她就被萧衍抱到了床榻内侧,人顿时趴在了他的身上。
顾仪脸一红,只听萧衍问:“再者……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再者,当日庭院之中,臣妾偶遇郑绥,郑绥想将臣妾安置于将军府中,臣妾怕慎王最终应了他,才……才谎称有孕……”
她说罢,只觉萧衍的右臂骤然收紧,揽住了她。
她心中一跳,又道:“臣妾知晓慎王心性单纯,果然他也没有将臣妾送去将军府,臣妾复又劝说了慎王一番,他便连夜带着臣妾跑了……”
萧衍伸手轻抚她的后背,“慎王告诉朕了……”
顾仪立刻抬头,见他眉目疏朗,徐徐问她:“你为何如此笃定我不想杀他……”
顾仪又趴回了他的肩窝处,闷声道:“臣妾……臣妾觉得陛下其实是个温柔的人啊……”她笑了一声,“臣妾听了慎王讲的他与陛下的童年趣事,臣妾便想……陛下心中肯定对于慎王也是呵护有加……”
萧衍沉默须臾,才道:“胡说八道……”
顾仪‘噗嗤’一笑,耳边听见萧衍的心跳声,似乎快了些。
“你……又是……如何知晓……是太子杀了父皇……”
顾仪不由自主地伸手捏住了他的衣袖,缓缓答道:“是臣妾猜得……臣妾……”
她踟蹰了片刻,“臣妾在船上见到的赵家人,不也是佐证么?赵桀夫子离奇身死,此间玄虚,臣妾说不清楚,可太子少师,与太子……总有些干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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