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咪，你说为什么每一次羊羊被灰太狼给抓走了，丢进大锅里面煮了那么久都没有熟啊？为什么还能够从锅里面逃出来啊？”

    小家伙眨着黑亮亮的眼睛，靠在楼念念的怀里，仰起头来非常认真地看着她。提问题的时候，一板一眼的非常正经。

    关键是……

    问题居然把楼念念给问倒了，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过去后，楼念念马上起身前往楼下客厅，爸妈应该都已经等久了。

    沙发上，容之谦坐在主位上，面容透着深沉的严肃，楼念念极少看见公公脸上会有这样的表情，一直以来他都是很慈祥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再严厉，他的嘴角都还会有一抹淡淡的笑容令自己的心稍微安定一点。

    云文婷跟容湛分别坐在两边的沙发上，楼念念走了过去，自觉地坐在容湛旁边。

    “孩子睡着了？”

    云文婷看着楼念念询问，后者点点头。

    “那好，我们的家庭会议就正式开始了，你们两个先就着发生的这件事情进行解释吧。”

    楼念念看了容湛一眼，伸手按住他的手背，示意他让自己来说，本来就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会引起这一次的事情。楼念念抿了抿嘴唇，把来江城一路上想好的话慢慢说出来。

    “爸妈，这一次是我不对，是我不应该瞒着你们私下跟阿湛签离婚协议书。也没有保护好这一份文件，让它被偷走了进而制造了这一次的新闻。”

    楼念念的声音很平静，她没有半点隐瞒地把当初为什么会拿出这份离婚协议给容湛，还有后来又为什么会被偷走，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婚姻上面有问题，总是瞒着长辈并不是好的解决办法。

    就像他们之前的那个周末，明明已经是离婚夫妻，却还得在父母面前装出一副很恩爱的样子。父母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自己离婚的消息，这样的打击远远要比你亲自告诉他还要大。

    之前楼念念之所以答应隐瞒，是听了容湛的话，但她现在觉得如果还不说出事情的真相，就是幼稚的孩子行为，是不成熟的。

    眼见着云文婷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沉，容湛抓了抓楼念念的手心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妈，这一次的事情你就怪我吧，当初是我让念念瞒着，不告诉你的，就怕你太伤心生气，气坏了身子。”

    “你也知道会气坏我的身子，你在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前怎么不考虑一下我们的感受嗯？”

    云文婷指的就是容湛跟沈之言之间的暧昧，她干脆站起身来，颤抖着手指指着容湛，气得眉头都紧蹙在一起：“我当初因为你们特意飞去米兰，用了另外一个身份去接近念念，去撮合你们两个人，你们现在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还有你，是不是非得气死我才好？你就这么放不下那个沈之言吗！”

    楼念念阖着眼睛，内心十分疲惫。

    “妈，你不要这么激动，我说过我那么做是有理由的，你要相信我。”

    容湛扶着云文婷，将她扶到沙发上坐下。

    “你总是说你有各种理由，什么理由你不能够说出来，这里都是你的家人，不是你的敌人，用不着你总是那么精心地去隐瞒。即使你是布了多大的局，我们都没有那个想要去破坏的心，只是需要你一个解释罢了。”

    沉默了许久的容之谦终于开口，声音里面是不容忽视的威严。

    容湛在刑警中心当警司的时候，也是从来有什么危险的任务，都不会跟家里说一声，非要等到任务执行成功，才云淡风轻地跟家里人说这一次是去做什么。每一次都是让云文婷后背一阵电流般的冰凉窜过，容之谦虽然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但实际上也是非常担心跟后怕的。

    容清出事之后，家里就只剩下容湛这一个孩子了，当初为了阻止他做警司这一项工作，是费了多少脑筋。但没想到最后还是楼念念跟孩子，最终打动了容湛，放弃这一份职业，为了这个家承担起自己应该负的责任。

    “你的性子总是这样，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论你看出了什么端倪，你都会自己执意去行动，永远不告诉你身边的人你要做什么。”

    容之谦叹了一口气，云文婷的眼眶早已经通红，楼念念抬起头来看着公公，这才感觉，他也只是一个老人，一个担心自己孩子的普通父亲。

    两鬓早已经斑白，额头上也满是皱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容之谦苍老地这么快。

    “男人要有担当，这句话没有错，你哥跟你在警局待了多少年，我跟你妈妈就担心受怕多少年。我们不是那种很伟大的父母，我们做不到昂起头跟你说，孩子，为国捐躯是你的光荣，你做这一行我跟你妈妈很骄傲。我们只是很普通的父母，不希望孩子受到一点伤害的父母。”

    楼念念的手指已经在止不住地颤抖着了，倘若母亲关梓云尚在人世的话，是不是也跟容之谦一样的心情一样的想法。不忍心看到自己受到一点委屈，受到一点伤害，更加不会想要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吧。

    “爸爸，在这件事情上面，是我的错。”

    容湛低着头，双手十指交握，额前散落的碎发挡去了他眼底的情绪，让人看不清楚。但很显然，他也是因为容之谦的话才深有感触，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沙哑。

    “是我固执着以为一个人去处理就好。”

    “你从来都是这样，有什么事情，有什么话，都不愿意讲出来。一个人憋在心里面一个人去承受，你又怎么能够指望别人理解你，然后去了解你呢？就拿这一次的事情来说，你接近之言那个孩子，是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

    容之谦最后一句话让云文婷的双眼猛然睁大，这又是什么意思？

    “老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也知道了什么？”

    容之谦抬起手示意云文婷不要说话，目光直视容湛：“你是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想要去彻查，才去接近她，从而想在她身上得到什么线索？”

    楼念念也看着容湛，原来是因为这一个吗？并不是因为真的对她旧情难忘？等着容湛回答的时候，楼念念觉得自己心跳得都快要蹦出来了。

    容湛的侧脸，棱角锋利，下颌的曲线此时绷紧来。

    “我很后悔，到现在才发现当初的所谓真相，其实是假的。”

    容之谦叹了一口气，低下头。

    这一个动作，让楼念念有些无法理解。就好像是容之谦自己拼命想要隐瞒的事情，却在这个时候被容湛给发现并试图去揭开一样。从一开始，他知道的就要比容湛多，并且，他是在刻意隐瞒。

    不仅是楼念念发现了这一异样，跟容之谦多年夫妻，对他很了解的云文婷也注意到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容之谦，嘴巴张了张，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把那个问题给问出口来，努力了很久，声音里面带着迟疑跟不敢相信——

    “你不会是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吧？”

    容湛也猛地抬起头来看着父亲，要知道他发现端倪，也是在几个月前。如果说容之谦很早就知道的话，该不会是从五年前那起车祸之后就已经……

    瞒了整整五年多，是因为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三个人屏息，一个人沉默。

    容之谦不知道应该怎么把自己隐瞒了那么多年的事情说出来，又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起。总觉得那些真相说出来之后，对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一点帮助，可是孩子们却因为这些而对彼此产生了误会。

    “我说你还在想什么？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不能够立马说出来？”

    云文婷都有些着急了，刚才是谁还指责自己的儿子不应该隐瞒事情，自己行动。怪不得呢，老的都这样，小的当然就跟他爸爸一个模样了。

    “我只是觉得，那些事情重新拿起来说没有什么意义罢了。”

    “事关清儿的死，你说没有意义？”

    云文婷激动地站起身来，无法理解容之谦脑子里到底是什么构造，眼见着婆婆这么激动，楼念念连忙起身走过去，安抚云文婷。

    “妈，您想不要激动，听爸爸怎么说。”

    “你还有脸指责儿子隐瞒实情，你不也是这个样子吗，你们这一大一小简直是要气死我啊！”

    容湛连忙给楼念念使了一个眼神，示意她赶紧将母亲带回房间去，恐怕容之谦所隐瞒的事实，说到底也就是不希望云文婷知道吧。都是这样的心理，所以能够互相理解，不希望最亲的人误会，然后受到伤害。

    “妈，我陪你先上楼吧，让爸爸跟阿湛聊一会。”

    云文婷瞪了容之谦一眼：“你要是不说就别说了！把那些秘密都烂到肚子里带回棺材里面吧！哼！”

    要知道年轻的时候，容之谦追云文婷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宠妻出了名。现在老婆这么朝自己发脾气，容之谦内心也很着急，碍着孩子们都在这里，也不好做什么反应，眉头紧蹙着，嘴角有些抽动。

    楼念念扶着云文婷先离开，等听到楼上卧室的门关上之后，容湛这才开口。

    “爸爸，是不是你曾经答应过沈家什么，才要护着沈之言。即使知道当年那场车祸不是意外，你也不曾想过去挖掘真相？”

    这些都只是容湛的大胆臆测，他并不清楚容之谦究竟知道了多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一直隐瞒着不说的原因是什么。

    之所以这么问，也都只是凭着感觉罢了。

    很明显，容之谦并不是很乐意想起当年的事情来，很少抽烟的他这个时候都忍不住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从里面抽出一根来，紧接着将烟盒丢在桌面上。

    “有没有打火机？”

    云文婷不喜欢容之谦抽烟，平常就没收了他的香烟跟打火机，也只有在出去外面参加什么宴会或者是有饭席的时候，才会把打火机交给容之谦。

    容湛愣了愣，低下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来。

    要知道楼念念也跟云文婷一样，不喜欢男人抽烟，如果不是最近事情多，心情烦躁需要抽烟来缓解，容湛身上也不可能随身携带打火机跟香烟。

    “你是什么时候起疑心，然后下手去彻查的？现在知道了一些什么？”

    卧室里。

    楼念念握着云文婷的手安慰她不要太生气了，云文婷用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后，抬起头来伸手拉楼念念到自己旁边坐下。

    “孩子，你跟妈妈说实话，是不是真的想跟阿湛那孩子离婚，是不是这段婚姻真的维持不下去了？”

    如果是在那段时间，那段楼念念心情最复杂，积压的委屈最多的时候，对容湛最失望的时候，问出这个问题，她自己可能毫不犹豫地就会点头回答了。

    但现在，容湛在她最难过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好几次挺身而出将她护在怀里挡去那些流言蜚语，特别是在方才，才知道原来他是想要查出什么来才故意接近沈之言。这样的情况下，似乎之前容湛那些令自己心寒的作为都有了合适并且强有力的解释。

    那么自己还会跟他离婚吗？

    应该是不会的吧……

    见楼念念迟迟没有开口回答，云文婷就知道她肯定是犹豫的，肯定心里面还是爱着容湛的。

    “孩子啊，你能不能听妈妈说一说我内心的感受。”

    婆媳之间能够很好相处，像母女一样掏心交流，恐怕是不少家庭所羡慕的，所希望能够看到的。在容家，云文婷跟楼念念之间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的，云文婷没有女儿，当初也是非常希望能够凑成一个好字，喜欢女儿这才要了第二胎。只是没想到第二胎还是个男孩子罢了，所以在第一眼看见楼念念的时候，云文婷就非常喜欢她的性子。

    即使当初是以设计师的身份跟楼念念先见面，但也是因为那样，才更加了解眼前这个女孩子的真性情。

    “当初我为阿湛这个孩子能够遇见你，感到非常的庆幸跟感恩。小时候住在大院里，孩子们都在一块玩，沈之言是沈家的养女，是沈家的心肝宝贝，也是大院里唯一一个女孩子。”

    通过云文婷来知道当初的事情，这样的感觉很是奇异，楼念念也听得很入神跟认真。

    “我不喜欢沈之言这个孩子，并不是因为她在五年前那场车祸里导致阿湛的大哥去世，而是因为她小的时候，就是一个很有心机很有心计的女孩。大人们看孩子总是很准的，小孩子玩在一起，可能这时候跟这个好，那个时候跟那个好，给一颗糖就喜欢她相信她。但大人不是，从一些很小的行为里就可以看出这个孩子是怎样的一种人，因为是沈家领养的孩子，沈之言在沈家一直表现得很乖巧，当初也是因为沈城的妻子五年都没有怀孕，才领养了沈之言当女儿，可在后来，沈之言的养母怀孕了……”

    回忆总是能够轻易勾起一个人的悲伤喜悦欢笑跟可惜各种各样的情绪，云文婷也不例外，更何况沈城的妻子，也就是沈之言的养母，是她从小学到大学的同学，也算得上是好朋友了。

    “她特别宝贝肚子里的孩子，也非常开心，想着要给丈夫一个惊喜，所以只是偷偷跟我说，并且准备在他们结婚六周年的纪念日上跟沈城说。”

    楼念念几乎可以想象一个女人等待了那么长久的时间终于怀上了孩子那样一种喜悦的心情。该是多么幸福，多么感谢上天的恩赐，那么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那一天，沈城出差在外，我是像平日里去沈家跟她喝茶聊天的时候才知道这一件事情的，当时沈之言就站在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来。她也没有想过隐瞒孩子这件事情，所以就把沈之言叫到了跟前，开心地告诉沈之言以后就会有一个小地弟跟小妹妹一起玩了。那时候沈之言表现地很惊喜，也乖巧地靠在我朋友的怀里，但是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表情还是没有逃过我的眼睛，你可曾知道，我那时候是有多么惊讶。”

    云文婷抿着嘴唇，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眼中竟然闪过厌恶，这样的情绪。

    因为讨厌有另一个孩子来分享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因为讨厌自己是养女这个身份，所以讨厌。

    后来的后来，沈城妻子在结婚周年纪念日还未到来的时候，就意外流产了。

    楼念念震惊地捂住嘴巴，恐怕那个意外，也算不上是真正的意外吧。

    “我朋友虽然没有怪罪沈之言，但是也是觉得很可惜的，做父母的不管怎样都是不希望怀疑到孩子身上吧。更何况还是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来，但我知道，有那种眼神的孩子，再有那样的行为，完全说得过去。所以在那个时候，我便不喜欢这个孩子了，后来也阻止过阿湛跟她来往。”

    云文婷拍了拍楼念念的手，重新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心情还是很沉重的，特别是后来沈之言的养父母出了意外双双离世，就更加不喜欢回忆起当年的事情来。生怕勾起某些美好的回忆，叹斯人已去。

    “妈，我知道沈之言之前订过婚。”

    犹豫了很久，楼念念还是说了这句话，但并没有把林睿的事情说出来。

    “是的，是沈老给她安排的婚事，在她十八岁成年的时候安排的好像，对方也是个不错的家族。其实那时候我就已经看出来阿湛对沈之言这孩子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了，但或许是因为从小玩到大，她的父母又去世了，所以阿湛对她也就很上心，按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当作亲妹妹一样来疼爱。可沈之言的心，我当然是看得懂的。”

    即使是有了婚约，都还是经常缠在容湛身边，碍于沈家的情面，看在孩子去世的父母面上，云文婷再怎么不喜欢沈之言，也都始终没有表现出来。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沈之言会开车撞死自己的大儿子。

    “唉，我说了这么多乱七八糟不着边的往事，无非就是想要跟你说，我很满意你这个孩子，很喜欢你。而容湛，嘴上没有怎么说，但也是爱你的，否则就不会为了你的事情每天焦头烂额，恨不得把24小时掰开来换成48小时用了。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情，有过什么约定，但我知道跟楼氏合作这件事情，肯定不是空穴来风的。”

    云文婷的眼神里带着审视跟冷静，她可不是普通的家庭妇女，很多事情她不多问不多说，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清楚。

    “我之前是不知道你们之间签了离婚协议书，我以为跟你说，跟他说，就能够多多少少开导你们。年轻人容易冲动，但不能够轻易拿婚姻来开玩笑，所以你去B市的时候，我也是很担心的，看着他工作那么忙碌，而你偶尔一个电话里语气很疲惫，我作为母亲，很心疼很心疼。”

    “妈妈……”

    楼念念鼻头泛酸，眼眶里一片湿润。云文婷是真的把她看作是亲生女儿来疼爱才会说这些事情，才会担心她，才会心疼她。

    该多么庆幸有这么好的婆婆。

    “所以啊，孩子。”云文婷伸手揉了揉楼念念后脑的头发，“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什么委屈就直接来跟妈妈讲，跟妈妈说。阿湛欺负你了就来跟妈妈说，我替你教训他。不要一个人憋着一个人受委屈，两个人怄气两个人吵架，轻易就提离婚。你们现在是一个家庭了，有我跟你爸，还有皓皓，所以不能够意气用事。你对阿湛还是有感情的吧？方才你只是犹豫，我就已经知道了，既然他自己也说了，跟沈之言只是因为为了查清楚一些事情才接近，那么妈妈希望你能够理解他。”

    楼念念点点头：“妈妈我知道，对不起，这一次是我做错了，我不应该那么冲动。”

    “等他跟他爸爸之间说清楚，你们就找个时间两个人好好谈一谈聊一聊。把误会都解释清楚了，有什么事情一块商量一块并肩作战，永远不要忘记了，你们现在还是夫妻，夫妻就是相互扶持，要互相信任，走过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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