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常歌未带符节,夏天罗提到会呈简报,请示的也是这位司空大人。
不仅如此,他潜伏官署这几日,听多人提到这位司空大人。只是所有人并不称其官职,而是尊称为先生。
就连看着四十多的孙太守都一口一个先生,这先生的年龄究竟得多大?
正想着,车帘微卷,来人先探出了个华贵的墨蓝袖子。
白苏子瞟了一眼,年纪倒是不大,可全身锦缎,显然是个纨绔。
只见这位墨蓝衣衫之人一下车,对着孙太守,居然抬脚,当胸就是一窝心脚。
孙太守活跟一滩烂泥一样,捂着心瘫在了地上,疼得直哎唷。
四周府兵连看都不敢抬头看,何况是扶。
墨蓝锦衣之人冷着脸:襄阳城破,折我六万军士,十万民众!战场拉拉扯扯至数里之外,魏军集我民众人头,高高挂在瞭望楼上你这太守干的好啊!孙廉!
孙太守在地上滚了半天,刚缓过口气,赶忙爬了过来,也不敢抓来人的下摆,只连连叩头道:陆大人息怒,陆大人息怒!襄阳城破,此事有隐,此事只因
听他唤陆大人,白苏子才明白过来,此人并非楚国司空,而应当是楚国散骑常侍陆阵云。
散骑常侍这个职位,虽仅为正三品,但他随侍楚王身侧,上可通达楚王、下可规谏百官,时兼军政顾问,见之如见王面。
襄阳围困搞成这副德行,孙太守刚刚这一脚,挨得可一点也不冤。
慢!
陆阵云呵止道:司空大人已至,有何隐情,你把舌头给我捋直了,待会儿进了官署,给我一字一句,慢慢说。
是,是!
车内又是一阵响动,孙太守伏得毕恭毕敬,高着声音道:恭迎司空大人!
陆阵云显然被他这谄媚味儿冲着了,极不耐烦地瞟了一眼:看清了再拜!
孙太守这才抬头。
车前站着个沉静冷郁的少年,腰悬一杆形状奇特的广口小骨笛。他虽是中原人打扮,发上却结了不少小辫,连眉眼都有些北境少民之感。
这少年行礼道:孙太守,吾乃景云。我家先生说,太守不必拘礼,起来正常回话即可。
孙太守这才站起来,讪笑着拍着下摆的灰。
见他不再搞三叩九拜那一套,景云这才稍退一步,下了车。
第一个不是,第二个也不是,第三个总该是了吧!
白苏子扒着房檐,梗直了脖子,想看清这位司空大人的模样。
柔软的白纱帘子终于再度卷起,先探出的是一只手。
车上帘子软透无比,如山尖上的缥缈轻烟,一看就是顶好的稀有货色。
但这只手探出纱帘时,竟衬得软烟一般的白纱罗,像个凡世俗物。
这手是一种难言的透白。
此人的骨节舒展修长,手指颀长匀称,从车里探出,一如润泽玉竹,轻出云雾。
巨子司徒玄总夸泽兰的手长得素白漂亮,水葱似的,白苏子也还算认同。可今日一见这双手,泽兰的手顿时失色,显得平平无奇。
他不禁在想,得是如何的境遇,才能养的出这么一双无可挑剔的手。
而这只舒展雪月般的玉手,若是用来杀人,又该是一副什么情景?
白苏子还在出神,方才一身戾气,对着太守抬脚便踹的陆阵云忽然温顺起来,恭敬抬手,预备亲搀这位司空大人下车。
先生,留神桂蹬。[3]
*
作者有话要说:
[1]破山刀:原型虎翼刀。上古妖刀,弯刃寒光,三国时期出现过,后不知所踪。金庸《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中屠龙宝刀原型也未此刀
[2]巨子:无正阁首领称巨子,后文会详细介绍,此处暂不展开
[3]桂蹬:下马车的脚踏,桂木制作,称桂蹬。
司空,官职其实不理军政,为何是这个职位后文有解释。
感谢 seem、苏齐云人间天菜 赞助楚军辎重~
第7章 断情 断情丝。
楚国司空大人下车之前,白苏子不住在想,这位先生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无知无觉间,他居然等得心焦气躁,短短撩帘下车的时间,像是过了万年。
此时夜深。
明月出中天,冷霜遍重檐。
一人自五驾马车内走出,陆阵云为他打开纱帘,他稍稍低头,墨色长发倾泻而下,如水墨般氤氲在白衫之上。
几瓣残梅,妄图留香他肩上,寒风卷过,不得不飘然去了。
陆阵云恭敬扶他下车,期间低眉垂眼,愣是一眼都没乱看。
这位先生刚刚站定,一旁的异族少年景云当即展开鸦羽大氅,仔细为他披在肩上。
寒枝摇落些许雪屑,沾在羽尖之上,更衬得他玉松之姿,经雪更冽。
只是白苏子的角度只能影绰见个侧影,无法窥得天颜。
孙太守恭敬唤道:拜见司空大人。
这位司空大人倒是随和,只淡然道:同朝为官,孙太守不必拘礼。放松些罢。
孙太守见了风,立即转了舵,转而换了称呼套近乎:谢先生。
白苏子总觉得,这位司空大人,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般温润淡然。
譬如现在,他虽然处处不露锋芒,看着无半点错处,却总给周围人一种无形的压抑之感。
像是利刃,刻意藏锋。
乱世之中,尊崇能者为王,故而争世多出英雄。
三年前,常歌将军被鸩杀、大周天子祝政殒命宫变,大周朝颠覆。
一夜之间,六雄诸侯蠢蠢欲动,群豪并起。自那时开始,世间处事更崇尚锋利明锐之道,所以楚国司空大人的这份收敛和隐藏,在当下这个大争之世,确实显得格格不入。
孙太守试探问道:已近夜深,先生可要先行休息?
不必。军务要紧。
言毕,司空大人径直进了官署内廷,行动间下摆上素色云纹流动,如有清风。
若是旁人,定会被司空大人缥缈出尘之姿折服。但白苏子生性执拗,此刻他正盯着此人一举一动,竭力想要找出些破绽
暗银云纹!
他猛然恍悟过来,司空大人白衫上的重工暗纹刺绣,究竟是何物。
方才下车之时,他看到这位司空大人的左袖上布满暗银云纹装饰,月色之下,犹如流星沾衣,分外动人。
若是旁人,凑近细看,也只会惊叹纹绣工艺精湛,牵丝银绣灵动异常,并不会有他想。
因为他袖上这东西,不仅世间罕见、能用上之人,更是稀少。
但白苏子认得这东西。
断情丝。
此物可隐匿于衣袖之上,平日里与普通刺绣无异。
实际上,断情丝锐韧无比,使用时自衣袖抽出,便是一根纤长锐器。也由于过锐过薄,以至于使用时无声无影无形,甚至不沾血痕即可取人性命,极为狠戾。
不过,此物过利,使用者扯住断情丝之时,自己的双手亦会受伤,倘若力气稍微重了半分,极有可能直接切断指骨,故用此利器者,须无谓自身痛楚,下手准狠,更需在刃尖上拿捏好力度分寸,否则,未及伤人、率先伤己。
能用这种凶器的,不是癫狂之人,就是毫无犹豫、断情无心之人,故称断情丝。
白苏子看着司空大人那双润泽玉手,心中冷笑。
再好看,也果然是双杀人的手。
再内敛,也是个狠辣之人。
只是这心,不知是不是断情、又是不是无心。
想及此处,这位司空大人忽然止了脚步,轻声道:孙太守这里暖和,梁上竟有飞燕。
糟糕!
白苏子心中一沉。
这位司空大人微微侧脸,望了过来,二人猝不及防,隔空对视。
司空大人生得锐利,薄唇更是生冷无情。
如此凉薄之人,居然生了双多愁含情眼,乌润润如黑珠一般,任谁瞄上些时候,魂魄都被他消去半分。
白苏子像被他一直看透至心底,以至于飘然一眼,心头竟无端蹿起些凉意。
他直觉此人,深不可测。
陆阵云当即抽刀,冲他喊道:什么人!
白苏子见势不妙,将身一低,回身便逃。
景云则立即轻身追去。
*
夜半。
太守官署内一片寂静,楚国司空祝政坐于中央,陆阵云立于左侧。
祝政一进官署,一众武将参谋肃立。他当即扫视一周,未见到常歌。
孙太守端了碗茶,哆哆嗦嗦上殿,人还没走到,茶已经哆嗦出去大半。
司司司司空大人!孙太守终于走到祝政案前,双手捧茶,请请请大人喝茶!
陆阵云乐了:倒个茶,怎么还把自个儿倒磕巴起来。
祝政倒是平和,接了孙太守递过的茶水,温言道谢。
他信手翻着此次襄阳围困简报,堂上除了竹简声,无人敢开口。
陆阵云开始发难:所以,此事竟是你们趁着夏天罗都尉重伤,擅自决定开城门放归城内百姓,导致襄阳险些失守?
孙太守闻言,当即开始高呼冤枉。
你冤个屁!
陆阵云把简报朝他掷去,啪地砸在太守头冠之上,上面写得明明白白,廉与义相谋,拨两队精兵护百姓出。难不成这襄阳城里,还有第二个太守孙廉!
孙廉趴着抖,头都不敢抬。
西部都尉李守义倒是上前一步,行礼道:此事确有内情。
襄阳城围困已久。围困伊始,已向枝江、夷陵、江陵等地分别求援,只是敌军狡诈,往来书信都一应拦截,后来转了精兵快马传信,尚未行出二里,均被魏军乱刀砍死李守义停了停,军粮一直匀着分给百姓,连骑兵营的战马都杀了不少,可襄阳城,数十万之众啊!城守住了,粮草辎重都无补给,城内无以为继,百姓易子而食,这算是这算是!
李守义拂袖,不愿说了。
此事与李都尉无关,放百姓出城是我的主意。哆哆嗦嗦的孙太守接过话头,李都尉发现时,西南角楼已塌,百姓蜂拥而出,无法,这才拨了精兵护卫出城平民,导致阵脚大乱,先生若真要罚,罚下官一人即可!
祝政难得抬头,看了孙太守一眼。
先生明察。李将军拱手道,百姓出逃是不假,可一出城门便是魏军包围圈那魏军如何神机妙算,怎会如此精准,此事一出,太守必受牵连,说不定连太守都在对方的谋划之中还望先生明鉴!
他二人又相互开脱几句,孙太守又搬出为官老三套,一哭惨二装腔三赌咒,来回扯了老半天,祝政均一语未发。
直至哭过三巡,想是哭累了也哆嗦累了,孙太守终于安静下来。
祝政这才开口:襄阳城中,究竟还有几日余粮?
他一语中的,恰巧问在关紧之处,孙太守瞬间脸色煞白,他小声嘀咕,颤巍巍比了个数:至多至多七日。
陆阵云将桌一拍:放肆!
孙太守赶忙改了指头:三、三日!
祝政道:抬起头来。
此时他刻意敛了森然的寒意,垂眸敛目时,反而有些温柔。
他一直盯着孙太守,乌润的眼瞳甚至给人一种蛊惑的错觉让人心甘情愿地屈服,说出实情。
祝政的语气不徐不疾,让人摸不清情绪:余粮,究竟还有几日。
孙太守被他看得无处遁形,这回他把手彻底放下了,低着头小声回道:回、回先生,还有一日。
祝政轻叹了口气,几乎微不可闻。
陆阵云自一侧木盒中取出个东西,哐啷一声甩在堂上,那东西沿着厅堂滑出去老远,看清是何物后,孙太守竟被惊得一抖。
陆阵云:孙太守,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么!
地上砸着一把玄铁黑锁,锁眼早已生满铜黄色暗锈。
孙廉看着这把锁,彻底哑然。
这是城内粮仓大锁,它既然已被陆阵云拿到,说明陆阵云和司空大人,早已先去过粮仓,说不定还询问过城中百姓,余粮数量,早已摸得清清楚楚。
襄阳早已断粮。虽事出有因,但阵前断粮,是能当即拖出去斩首的大罪。
孙太守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脑袋晃悠晃悠,快要搁不住了。
先生,孙太守在襄阳当执数年,虽无大功亦无大过,此次断粮破城实属无奈,战时非同寻常,冒然斩了太守,恐乱民心啊!
李守义拱手:孙太守无心之过,还请、还请先生权衡!
你是无心,但亦是无能。
祝政依旧盯着孙太守。
依旧是那双含情凤眸,此刻却忽然杀意凛凛。
他不徐不疾,温声问:襄阳城守军,合计七万,伤亡六万四千二百八十三人;襄阳百姓三十万,伤亡十万有余。自此往外七里,哪一寸,不是屠杀之地。
孙廉越伏越低,最后竟要贴上地面。
祝政垂眸,看着茶盅内澄明茶水,口吻似询问,又似质问:
孙廉,我问你。若我不杀你何以平民怨,何以慰天灵。
先生三思!李守义喊道。
请先生三思!
堂内都尉参谋,立即乌压压跪了一片。
堂上正在僵持,一少年飞身跃入,单膝跪在堂中,向他复命道:先生,被他逃了。
正是方才追着白苏子出去的景云。
祝政抬眼。
虽说景云轻身功力不及幼清,但也称得上是一等一的好手,此人居然能从景云手下逃脱,许是高手。
但人都逃了,多说无益,祝政轻声道:逃了便罢了。
先生。一直未说话的襄阳郡北部都尉刘肃清开口。
他试探插言道,那人叫白苏子,我认得的。他这几日一直在官署附近徘徊,因是跟着那位红衣将军来的,我们不敢妄动,请示后,那位将军说毛孩子还皮,玩几天没兴趣便走了,叫我们别管没想到他愈发胆大,竟扰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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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万里定山河——蕉下醉梦(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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