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登时扭曲起来,却顾全脸面,仍咬着牙没在李隐舟面前呻/吟出声。
李隐舟扶他往后挪了数步,无奈劝他:江风湿冷,将军请回吧。
吕蒙却大剌剌往石头上一靠,沐着湿润的风潮注视这无边大江。
今宵是十五。
满溢的月华似一场初雪洒在漆黑如墨的江面上,两岸赤色绝壁隐约倒映在江月中,显出模糊而深沉的轮廓。
他目光久久停驻,只道:再看看。
李隐舟手上的力气跟着卸了下来。
他来这里,一是为了回报糜芳的事,二则是受凌统之托,劝吕蒙暂且见好就收屯兵江陵,不再深入拦截关羽,待身体彻底养好再作打算。
可在这种一种眼神面前,他说不出话。
他知道,吕蒙看的是江,却也是那段最艰苦的岁月,最峥嵘的年少时。
片刻,风起。
江潮在激烈的夜风中汹涌卷起、直拍礁石,那倒映的赤壁也跟着聚散成波,如火燃烧。
吕蒙撑着礁石起了身,脸上轻松的神色已然不再,只将腰间长剑一收,决绝地转身而去。
李隐舟也不再说话。
对一个将军而言,战争是使命,也是宿命。
惊涛拍岸。
他将剩下的酒倾入江中。
这场流传千古的奇袭还未结束,他还不能醉。
三日后,回师荆州的路上。
关羽收到江陵失守的消息之后,星夜赶路、马不停蹄撵回荆州,却也终究赶不上救援江陵。
想也知道糜芳那废物守不住。
但荆州还有大片土地,尚有补救的余地。
他将大刀一撂,沉声质问:吕蒙究竟是如何瞒天过海的?
听说是让士兵都扮成了商人模样,混过了哨兵耳目,趁着江陵守备不严渡江而来
啪!
关羽一掌几乎将桌案拍碎,长须一颤,令周遭的一众下属的心也跟着抖了一抖。
他怒极冷笑:孤问你他究竟怎么骗过天下无数的眼睛!他不是病了吗,孤看他生龙活虎得很!
这某某也
不知二字战战兢兢不敢出口,拖延的片刻间听得一声通传
糜公家奴送来一封密函。
糜芳?
关羽冷笑接过那封血书。
书中字字请罪陈情,劝他入零陵主城,与郝普合兵共同迎击吕蒙。
倒挺会出主意。
他将血书丢了下去。
众多将士传阅一圈,一时有些惊愕,片刻才有胆大之人小声地道:关公,是否要回师零陵?
关羽冷冷看着那情真意切的血书,忽将大刀抄起,一挑从竹简正中劈下。
噼里哗啦,竹片散了满地。
最后拿信的小将险些没站稳,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关公何故动怒?
还问?
关羽剜他一眼,气竭地怒道:那糜老儿望风而降,岂是什么忠义之人?他能递来这封血书,必是那吕子明设局等着孤!
糜芳老贼劝他回师零陵,那零陵必然有诈!
一开始探查吴军的就是郝普,他也是听信此人的话才大意失了防备。如今看来,指不定此人早和吴狗沆瀣一气,打着荆州的主意!
他慢慢攒紧大刀,眼神越发复杂。
那小将跟着醒悟过来,只敢低声请示:那我们如今回师何处?
关羽目光回拢,神情登时威严镇定起来。
绕开零陵主城,往临沮方向后撤。
第137章 第 137 章
过了十五, 月不成圆,天有小雪。
郝普慢慢登上零陵城头。
举袖望去,天际压着重重乌云, 黯淡的月光似一抹寒霜映在云顶,细雪被夜风吹得飘摇, 落在吴军肃穆成列的军队上, 将那一排排的刀戈擦得雪亮。
城下的将军极有耐心的跨马等着他。
三千对阵三万,他没有优势。
一个文臣对付武将,更无胜算。
吕蒙还肯按着脾气等他投降, 或许只是为了避免拖延战线、耽误截杀关羽的时间, 也或许是因城中皆为老弱,他不愿屠戮过重。
但他不会等太久,留给自己决策的时间已不剩多少。
太守!
踉跄脚步踏至背后,传信的士兵大喘着气:关公已经麦城朝临沮方向后撤,恐怕是准备放弃我们东三郡了!
什么?郝普的声音在夜风中颤了一颤,零陵虽无重兵屯守,但也是沿江要紧关口之一, 我们整合兵力拼死一搏未尝没有胜算, 为何关公如此决绝?
士兵瑟瑟地看着他:听说是糜公望风而降后递了血书陈情,劝他和我们会师应战, 关公素与糜公不睦, 所以所以也就避开了零陵。
朔风灌满衣袍, 沉甸甸地拉着郝普的身躯, 仿佛稍不留神便会跌下楼去。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城下整师待发的大军,片刻悲怆涌上心头。
的确是他用人失策、判断不当才被吕蒙陆议二人骗过眼耳,否则荆州东三郡何至于一路告破甚至毫无还手之力?就算关羽没有怀疑到他的头上,此罪非九死不能抵偿。
那士兵看他一头苍白的头发乱飞在宵风中, 小心地问:我们当战,还是
郝普慢慢转过身。
无数双眼睛含着绝望紧盯着他。
风中传来铁甲摩擦冰冷的声音,细雪窸窣碾在脚下,他久久地回望满城灯火,由着夜风吹紧了衣袍。
太守
他知道他们想说什么。
连关羽都已放弃了他们,抵抗只会制造无谓的流血,只要像糜芳一样放弃挣扎,吕蒙必会善待俘兵和百姓,苟全此身不是什么难事,顶多被人耻笑。
气节固然可贵。
成全气节又要牺牲多少无辜性命?
飞雪弥布双目,他一步步往前走着:来人,笔墨。
郝普的降书很快送至城下。
但这并非一封彻底的投名状,甚至斗胆对吕蒙提出了三个条件。
一,吴军不得动兵戈,不得劫掠百姓,不得阻碍蜀人还乡。
二,请吕蒙在战后遣返老弱俘军回到家乡,令他们能够安度残生。
三,他要知道蜀中究竟有无奸细叛徒,渡江真相到底为何。
一个将败之人,屁事还挺多。吕蒙将那降书随手一掷,阔步走出军帐。
亲兵步步跟上:那我们
吕蒙回首淡淡地道:让他开门。
吴军的妥协很快有了回音,郝普亲自登楼迎客以示诚恳。
城门缓缓拉开。
夜已深。
满城灯火尽灭。
唯有一行行高低错落的屋脊积满初雪,在月下映出冷冷的光。
为保吕蒙此行安稳,李隐舟随之从军而行,此刻他跨在马上,目光左右逡巡一周,不觉皱眉:零陵竟如此冷清么?
凌统则警惕地握紧了枪,低道:先生自己小心。
话音刚落。
嗖嗖数声啸鸣破空划过雪夜!
寂黑而危险的空气霎时燃起火光,覆雪的高楼中,数枚羽箭急雨般射破视野,袭面而来!
噔、噔、噔。
也在同一瞬间,数万吴军潮水般涌上,亮出藏在铁甲下的盾牌,拦下伏击。
只听吕蒙挥剑一声怒号,反攻拉响。
兵戈与火箭在空中一撞,噼里啪啦擦出满目电光!
随着早有防备的调度按计划展开,兵力占了绝对优势吴军很快压过了敌方的攻势,以摧枯拉朽之势清剿完两侧伏兵。
哒哒急促的脚步声远远传来,李隐舟看见数十精兵突破防线冲上城墙,直奔楼顶的郝普而去。
大风刮起,雪花狂飞。
郝普一袭大氅映于月下,显出分外伶仃孤寂的身影。
回荡的呜鸣绕梁上高楼,他的声音被骤起的狂风拉扯得几乎破碎,却依旧洪亮地传来
哈哈哈,老夫早知弃义之人必背信,吴狗的承诺不过是笑话罢了!汝等小儿,就陪老夫守在这零陵城吧!
此言一出,李隐舟下意识地转眼西看,遥见零陵码头火光霎时冲起、狼烟如柱,几乎照亮半角天空!
看来是郝普早留了一手,若没能成功伏击,就以战火为号,要焚路断桥将他们拦在此处。
郝公!!
一声凄厉的嘶吼的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远远地,只见城头那道薄瘦的身影正往楼下急坠,本披在身上的大氅从他肩头分离,扑在风中,遮住雪月。
天地一暗。
城墙上的士兵慢慢止住了步伐,弓箭与兵戈同时停下,一片呜咽的风声中,零陵的守兵骤地失声痛哭。
咚。
郝普几乎可以听见坠地的同时,这具老迈的身躯被摔得粉碎。残留的生命跟着飞溅的鲜血急速地流出身体,模糊的理智脱离了痛苦,静静俯瞰眼前纷飞的战火
鲜血融去薄雪,露出原本青黑色的石板,在那熊熊烈火的照耀下,潮湿模糊地折射出兵戈上一道道凛冽的寒光。
不过眨眼功夫,吴军已占领了整个零陵。
漂浮的视野中,他看见一道单薄的身影踏过染血的雪泥,走向他的将死的肉/身,靠近那双不肯瞑目的双眼。
那带着冰雪的声音落在耳畔,在一片悲怆的哭声中格外清晰、平静:蜀军中没有叛徒,但你的目的也绝不会达到。
不重要了,他很想回答这位仁慈的敌人,但颤抖的喉咙已发不出一丝声音,唯有心底回响着最后的信念
此身积弱,他不能践行太守二字赋予的责任,守下此城。
但终可如一位太守般殉城。
鲜血顺着薄薄的积雪蔓延在脚下,李隐舟搭在郝普颈上的手慢慢往上,将他含笑的眼盖上。
窸窣的脚步在身后停下:不忍心?
李隐舟起身:如果今日是我们大意失败了,这一幕就会发生在江东,没什么可不忍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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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医在三国(穿越)——向晚鲤鱼疯(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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