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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医在三国(穿越)——向晚鲤鱼疯(127)

    两年不经战事,浔阳驻兵在闲暇时多卸甲耕田以自给军需,沿岸人家炊烟升起,灰色的屋檐下挂两行夏时的荷花玉兰串。饱满的花串多已萎谢,晒黄的花瓣依旧残有余香,将湿润的山风染上一层清芬的气息。
    吕蒙在其旧居太守府。
    打小在军营混大的凌统自是哪里都有旧相熟,一路连令牌都没摸过便顺利领着李隐舟见到吕蒙。
    吕蒙卧在病榻之上,双目紧闭,额角微抽,粗砺的皮肤透出一种不健康的红潮。
    一开始还以为他是用箭创发作的借口与孙权置气,如今看来却并非那么简单。
    李隐舟凝神搭过脉,道一声冒犯,揭开吕蒙身上被褥,果见身上零星布着环形红斑,双膝双肘肿了两圈,红得滴血。
    凌统也似未预料到这般情形,不觉皱眉:子明旧伤发作得如此厉害?
    李隐舟撤下手来:这不是旧伤,恐怕是
    将军!
    话音未尽,便见传令小兵匆匆赶来,目光犹豫片刻,对着杵在一旁的凌统低语两句。
    凌统眼神一动,两步迈到窗边往外瞄了一眼,顺手将挂在沿上的斗笠摘下,快步走至李隐舟面前。
    李隐舟:怎么了?
    那勾在凌统指上的斗笠便不打招呼地往李隐舟头上一扣。
    凌统手腕施力,把草檐摁得死紧。
    骤然压低的视线中听得低沉的一声:关羽的使臣到了。
    关羽?
    吕蒙所驻浔阳毗邻关羽管辖内的南郡,南郡也即昔年血战所取的江陵,后在鲁肃与诸葛亮的协商下借给了刘备起家。后吕蒙借顾邵假死奇兵突袭,逼得刘备还了三郡,却依然留了南郡在对方手上。
    时至今日孙刘二家关系虽至冰结但尚未彻底粉碎,两方主将互有来往也算是寻常事。
    可在陆议替位、吕蒙重病的节骨眼上遣使来探,显然关羽对江东内部的矛盾持一种将信将疑的态度。
    片刻心电急转,便觉额前步风擦过,凌统将他往身后一扯,举步迎了上去。
    许久不见,子太。
    这话是在告诉李隐舟,来人正是荆州零陵太守郝普郝子太。
    郝普与吕蒙也算有些渊源。
    昔日吕蒙与鲁肃两兵夹击计讨荆州时,刘备所占的荆州五郡中唯有坐镇零陵的郝普没有立即投降,而是选择了固守抵抗,结果仍被吕蒙设计智取。后来刘备还了三郡,郝普也就免于一死,重回零陵继续做他的太守公。
    彼战中他被吕蒙接连设计两次,也难怪郝普对其心存戒备,而今听闻这位虎将病重,头一件事便是亲自赶赴浔阳一验真假。
    他和李隐舟在刘备婚宴上有过一面之缘,虽已十年不见,却也得小心为上。
    门被推开。
    刺目的日光顺着草檐的缺口照进眼中,在地面上勾出几道错落的人影。便听得郝普和煦笑道:承蒙子明将军旧恩,老夫今时今日还能与立定于此。听闻将军近来病体乏善,老夫特寻了蜀地神医为将军诊治。
    凌统揽枪懒懒站在吕蒙病榻前:哦?蜀地还有神医?
    这嘲讽开的。
    说来这个时代数得上名头的神医皆出吴地,张机自不消说,后来的董奉也出生于水乡一带,即便是旅居不定的华佗也未踏足蜀地,算上薄有名气的李隐舟,三代闻名于世的医生都和偏僻蜀地没有任何交集。
    郝普道:蜀道道,蜀地偏远,自无江东丰沛地杰人灵,但也总有蜀人愿意出蜀寻道。老夫同行的这位先生便在圣手张机门下拜读多年,也算学了些精髓,不如姑且一试。
    李隐舟忍俊不禁。
    他何时多了个师兄弟?
    郝子太一席话算是不卑不亢。
    可惜居心不良。
    凌统搭在枪上的手指慢慢拧紧,目光随着绵长日光闪了一闪。
    李隐舟虽低头打量着地,却分明感觉一股低沉的气压慢慢散开,正欲出口调停,便听病榻上传来两声低咳。
    吕蒙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
    几乎不能抬起的手在无人的视野中紧压着凌统险些拔出的枪。
    郝公盛情,蒙难却也。
    一句虚弱的话将紧绷的气氛暂时化开,郝普却是不肯掉以轻心,亲眼看着所带的神医搭弦诊脉,摇头晃脑沉思许久。
    如何?他迫不及待地问。
    便听那人道:将军脉浮数、舌苔薄腻,查乎午后高热,一身尽疼,这是风痹之症。
    凌统声音一顿:风痹?
    李隐舟不动声色扣动手指,示意此人所言不虚。
    倒还真有几分真金白银的功夫。
    吕蒙所患正是被称为不死之癌的顽疾风湿,而传统中医将风湿侵体称为风痹,应对起来艰难异常。
    能精准快速断出此脉,也难怪有胆量自称张机门下之徒。
    吕蒙的声音低低传来:以你之见,可解么?
    那自信满满的蜀医也缄默了片刻,暗自觑了眼郝普的脸色,见这位太守已经岿然不动、眼若静湖,方斗胆开口:
    也不是不治之症,某有一方,可解风痹。将军且记下,日取麻黄半两,杏仁十个,甘草一两,薏苡仁半两,锉麻豆大,每服四钱匕,水一盏半,煮八分,去滓温服,取微汗避风。①如此,或可除去病邪,安乎身体。
    听到此处,李隐舟不由牵起一抹会意的笑。
    笑容盖在斗笠之下,又被吹乱的额发掩去几分,唯凌统一人眼尖神会地瞧见了。
    他便松下满身的敌意,客气周到地谢了一声:多谢先生神机妙方。
    郝普听得自己人都下此定论,不由微抬了抬眉,那蜀医会意颔首,从善如流接过话来:此方须以时日,轻易急不得,病中仍需静养,某这便去写方。
    凌统送主仆一行出门。
    噶一声,闭上不久的门又被启开,一道温热的夏风不经意地拂面而来。那蜀医对着明晃晃的日光眯了眯眼,视线乱晃间无意瞥见斗笠下那双静若寒潭的眼。
    日影掠过。
    那双净澈的眼眸竟似含了些许淡薄笑意。
    他下意识地移目垂看,一眼便见那双搭在身侧的手。
    细长、洁白的双手丝毫不藏污垢,是墨客的洁身自好,而瘦致的指骨略突于皮肤,显出主人坚毅柔韧的气度。
    不知怎的,他蓦地生出一种同行相斥的不悦之情,莫名料定此人必是吴军军医,被那笑容无端挑起怒火,不由停下一步,昂首看他
    这位先生似同道中人,可有不同的见解?
    凌统眉间轻地一抽。
    正欲出口,便听李隐舟不徐不疾地道:闻君一席话,恰如昔年张公在世行医济病,真乃字字珠玉、分毫不差,实在令某心生佩服。
    那蜀医本激起的敌意被这马屁一拍,顿时也散得无影无踪。
    只这话,听来总有些含沙影射之意,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他心头虚实交错,被郝普两声轻咳唤回注意,这才警醒过来,不再多生枝节,小心翼翼地跟出门去。
    及至这不速之客走远,凌统才一枪将那斗笠揭开,却见李隐舟有趣地眯缝起眼,似被什么逗得开怀。
    他轻啧一声:没想到李先生也有被人捷足先登的时候,怎么不教教后辈了?
    被凌统这样一激,李隐舟也只撩开濡湿的额发,眼神掠过一瞬的促狭。
    谁说我没教他?不是学得挺好的嘛。
    凌统忽似明白了什么:他说的都是
    是《金匮要略》的原话,一字不假。
    李隐舟心头微哂一声。
    所以才夸他背书背得熟稔。
    《金匮要略》乃张机毕生所著,李隐舟增补删改、亲手修订成册后传给董中,这才终见于世间学子。
    背书背到祖宗跟前了。
    这学生岂不傻得可爱?
    见他笑容越发恶劣,凌统不由偏首笑叹一声,目光转向榻上的吕蒙,脸上玩笑终于收敛几分:那他的药方可行么?
    李隐舟亦随之转眸。
    目光正正与吕蒙相洽。
    那炽热绯红的眼神透着病气。
    也更见战意。
    他便从容颔首:师傅的药方自然可行,不过绝非一二月可化解病邪,我却有一药可更快见效,不知将军愿不愿意做第一个试药之人。
    吕蒙唇角咧开,扯出一个凶狠的笑。
    这还用说?
    得他应允,李隐舟这便两三步凑上二人面前,窃语轻声将最后一药交代出来。
    另一头,郝普迈出军营,站在高处看星火满城,不觉长长舒了一口气:果真如你所言,此病非一年半载不能痊愈?
    那蜀医遇上与书中全然一样的病症,正好大施拳脚,志得意满地将话揽下:风痹虽不立刻致死,却比任何疾病都更要命,即便有此方也不过绵延寿命,看吕子明肘膝倶受风湿侵扰,恐怕数月之内都不能落地了。郝公但请放心。
    得他一席板上钉钉的肯定,郝普这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回原处,缓缓地道:昔年老夫无力独抗吕蒙,唯有看他不费兵卒攻下我们荆州数郡,可幸天道轮回,天要他病,也便再无人可以背袭荆州了。
    这话隐然透出一些军事机要,就不是一介巫医可以轻易打探的了。
    那蜀医自知地位卑贱,也不敢轻易去接这话,只道:可他也不是都督了,听说如今是世家之中的陆伯言驻守陆口。
    世家?
    郝普在夜风中松快地笑了笑:孙仲谋任人唯亲,那陆伯言何曾有过作为?恐怕不消我们出手,也未必有人服他。
    蜀医只敢称是。
    不过郝普警惕地瞟他一眼,慢道,既然已到浔阳,不若去陆口一拜,也让老夫见识见识陆都督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两人在浔阳城头私语半日,便循着石板长街回到凌统安排的住所。
    毕竟有个使臣身份,两军尚未交战,谁也不敢苛待他零陵太守。
    刚入大门,便闻一阵清冽的酒气扑鼻而来。
    郝普微皱了眉:这味道是
    蜀医鼻子抽了抽,眼尖地四望一阵,便在檐下找到了答案:似是荷花玉兰的味道,此花生于长江南岸,色洁白,味清芬,或许便用来入酒了。
    郝普便不再放在心上,只笑得嘲讽。
    这吕子明读了些书,也学会附庸风雅了,哼。
    第135章 第 135 章
    象征性地在浔阳逗留了七日后, 郝普一行辞别吕蒙,悄然沿江而下去陆口拜访那横空出世的新任都督。
    郝普运气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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