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偏是江陵前线战局白热化的时候,这场不测的风雨席卷而来。
朱治唯有再三地忍,众将在外,兵马空虚,此刻的吴郡决不能乱。
斜阳如炬。
夜色一点一点侵吞下来,肃杀的风吹卷了一地砂砾石子,原本热闹的长街褪去洪水,只剩一层泥黄的水迹渲在空落的街头。
等朱治收拾好情绪,李隐舟方沉声道:朱公只问百姓与主公,却有无想过豪族的处境?一则他们自己受难其中,恐怕同样损失惨重,让他们开仓本就已是肋上剔肉,焉能不痛?二则眼下前线焦灼,他们岂敢舍了本钱去套一个不定的未来?三来,昔年血洗之事芥蒂至今,谁敢逆着众怒开这个头?
听完这席话,朱治的目光骤冷:你倒很会为他们打算。
李隐舟迎着飒飒的风,眉眼间情绪疏淡:世族长居吴郡,同为吴人,患难关头,既然要他们的粮,当然要为他们打算。
朱治森冷的眼微微一震。
与此同时,一个滚了一身泥的小兵递来张家的回音
张公说,少主时染风寒不能见客,太守公不必走这一趟了。
朱治的眉一拧,正欲发话,却听其继续道:还说,如今天灾横行,他们家底不算丰厚,但希望这半仓粮可解灾民燃眉之急。
还挺会借杆上爬。
可别说他没有真出这半仓粮,即便是真出了,也顶多能再撑三五日,依旧无济于事。
李隐舟亦微蹙眉头,半仓粮的样子装了出来,这个虚名,张家不认也得认。
原打算是将张家逼上风口浪尖,一旦世家的联合抵抗出现小小的缺口,想要破壁就容易得多。
没想到张温如此配合,倒省了他再费口舌。
是因为眼高胆大,还是另有他人游说?
指尖轻扣掌心,他打定了主意,便道:既然他们也应下了,就请太守广而告之世家即将开仓济民,会与灾民共渡难关。
世家?
朱治心口蓦地一亮:好一招无中生有!一个张家怎么够?只要大势所趋,想必其余的世家也会跟着开仓。不过
他眼中的亮光又冷静下来:眼下的余粮和这二千石一共也只能再撑三五日,若他们再旁观几日,岂不是要露馅了?
这群老狐狸也是见惯世情的。
远方,黄沙漫起,残阳如血。
李隐舟举目远眺,透过滚滚洪流、渺渺烟波,遥见远方山河。
他道:赌一把吧。
次日,世家开仓的好消息便传遍街头巷尾。
虽没有指名道姓,但有了张家起头实实在在的半仓粮,这个画出来的饼看上去也便更真实了些。
张允立在庭中,又一次挥退了求见的宾客,心头始终不安:我们虽然闭不见客,但在其余人眼里就已经投了孙氏,朱治口口声声说别人也开了仓,可那群老狐狸岂是那么好骗的!眼下只剩下我们坐实了这个名头,若是一切顺利也就罢了,若闹出了什么名堂
他岂不里外不是人?
忍不住焦虑地踱了几步,他把眼一瞥,眉头蹙起:你确定那边一定会来人支援?如今四处都是灾情,连顾雍、张昭这两大族长都自顾不暇,我看别的地方更指望不上了!
一怒风起。
那株半残的树后,便扬起一角天青色的衣袍。
沉寂片刻后,方听一清越冷淡的声音答他:顾雍、张昭、朱恒三人早就投身孙家,名义上虽仍是望族之首,实则早就是孙氏鹰犬,势力也大不如前。即便他们如今振臂高呼,也未必还有用处。至于支援么
青年顿了顿,慢吞吞道:眼下最缺的是粮,张公可知江东六郡里头,何处是存粮最多的地方?
张允的眉便渐渐舒开。
难怪你要我们一定配合李先生的所为。他长长舒出一口气,望着高飞的候鸟,心头的石头落下,他们若能抽出一二成襄助,李先生的计划便算是策无遗漏了!
说到此处,想及树后的青年筹谋深远,对时局竟比他看得真切,不禁慨叹:后生可畏啊!你有这样的心怀智谋,以后的前途实在是不可限量啊。
沙沙,落木委地。
青年沉顿片刻,淡道:若无少主救命之恩,便无某今时今日。某不图富贵,只求报恩。
日子不声不响过去两日,事情果如朱治料定一般,并没有理想中那么顺利。
张家在吴郡的地位还没有一呼百应的程度,忽然扭转的风向也令人琢磨不透,再兼世族之间彼此交连、暗通曲款,都说自家没有开仓,朱治口中的世家竟不知究竟是何家何人?
即便张允再怎么不声不响闭门谢客,对于朱治说辞的怀疑也渐渐浮出明面,究竟是这朱太守在无中生有,还是已有几家率先倒戈,只不敢像张家一样明目张胆?
这几日便有几个佯装流民的奴仆偷偷在太守府周围打转。
朱治出入间神情自如,看上去的确没有前几日苦大仇深的样子了。
孙尚香的医馆布着粟米粥,日日不绝,排队的人从城南委蛇成行,几乎塞得水泄不通,灾民们面黄肌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拨云见日的笑容。
到第五日,一匹匹驮着粟米的牛车依旧忙进忙出、络绎不绝,将一袋袋粮食分送给郡县的各个角落。
人人都在感激这些豪族雪中送炭的恩情。
就连张允都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他紧闭的家门口,时不时地,放着一两枝新梅,那是一无所有的灾民在苦寒中唯独可以还给他的回报。
冷清寂静的一隅,忽闻清芬。
第七日,终是有人坐不住了。
朱治才脱下泥泞不堪的外衫,便闻太守府外一片切槽吵闹的声音,眼神一沉,便阔步踏了出去。
原是两个奴仆打扮的青年男子,焦急地站在门口与守卫冲撞着,不停高呼:某是看见了那个贼子闯进了粮仓!我家主人失窃了不打紧,要是这贼子起了坏心毁了粮仓,主人岂不是成了吴郡的罪人?我记得那人的长相,快领我进去看看!
士兵冷着脸拿长剑拦着:粮仓重地,岂是尔等随意进出的?
那家仆也不相让:怎么就不能?我家少主赠了三千石粮,难道看一眼都不成么?不会是太守公中饱私囊了吧?
这话尖利得令围观的人都纷纷皱眉。
朱治眼神一动,迈着步子走下台阶。
既然是世家赠粮,那自然该公诸于众。他拨开银亮的刀锋,目光淡淡扫下去。
到底是历经沙场、刀头舔血的老将,一瞥之间的威压竟令人有些不敢抬头。
他下了令,转身便走。
那两个奴仆奉命而来,一见朱治这横眉冷肃的模样,早吓得两股战战,只硬着头皮跟上去。
随着咔一声,一重重门鳞次展开,最深处的一排粮仓出现在眼前。
冬风一卷,将敞亮的天光播洒进去。
粟米塞满的麻袋,一袋累着一袋,竟堆了满仓。
两个心怀鬼胎的奴仆看得目瞪口呆居然真的有粮!
朱治把眼一沉:看够了吗?还有老夫再开一仓吗?
够,够了!
只这满登登的一仓粮,就绝不是可以张家一家能拿出来的!
看来朱治所言非虚。
两个奴仆装模作样地探看一番,寻了个由头灰溜溜地归家了。
朱治目的达到,自然不予理会,只把眼一瞥,淡道:请李先生来。
李隐舟还在城南忙活。
却另一个小兵穿过长街、急急赶来。
太守!朱公!江陵来信了!他高举着手,一个跌撞扑到朱治的甲衣下,双手攥紧了他的腿,激动地哆嗦着。
朱治苍劲有力的手扶住他颤抖的臂膀,沉声问:如何?
那双通红的眼抬起。
迎着薄亮一束天光。
江陵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要请两天假,请假条明日会挂
很抱歉打脸了,之前已经欠了更新,最近一直是三天一个夜班+导师催课题的状态,工作忙碌之外整个人心境很糟糕,挤出来时间对着电脑写了又删,效率太低了。因为接下来到了这一卷的收尾,实在不想草草敷衍,最后决定先请两天假解决三次元的事情吧。
不出意外是周六会回来更新,如果三次元没解决好会爬上来续请假条,可以保证的是不会弃文,也不会草率完结。 ,,
第 107 章
江陵的捷报就像凄风楚雨里的春雷一响, 将希望的声音迅速传遍了江东大地。
为了这场胜利,人们已经等待了太久。
赤壁的江火终是蔓延到了北岸,这场耗时一整年的反扑以曹仁的撤兵告终。这意味着掩藏在长江口岸的最后一只利爪被拔除, 从此,飘扬在东长江上的只会是吴军的大旗。
就在昨日,漫无天日的风雨还扑打着这片土地,而今天, 周瑜已经用胜利的焰火再一次照亮了人们尘封冰下的心。他就像故事中的英雄,总在关键时刻登场, 像舞台上的主角, 在危机一瞬挽住狂澜, 惊涛骇浪到他面前, 也似和风细雨,挥手散去。
建安十四年冬,在历经这场暗无天日的风雨后, 唯有周瑜的华彩明亮得令人目眩。
在奔走相告的狂热中, 也有一些别的消息掺在中间。
听说孙将军从合肥败走回来了!
可不是嘛,还是不战而败,实在太丢吴人的脸面了。
你们年轻不经事,他早年就被广陵陈太守吓退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李隐舟刚送走朱治的人,转头就在角落中听见这席话。
若没有记错,从这一年开始, 孙权会数次出兵合肥,皆一无所获地回头。
合肥二字就像一个不能打破的咒语,每每当他兴致昂扬地派大军压境, 其守城将领总能以各式各样的花招破解困局。以至于后世给他安了个孙十万的名号,嘲讽其不擅用兵,十万不敌八百。
但此次的合肥失利却着实没什么好讥讽的。
周瑜攻江陵,孙权出兵合肥的主要目的是为其造势,逼曹仁放下江陵继续北撤。只要能吓唬到曹仁,那出兵的目的已经达到。
与曹军在江陵这一年的僵持已经极大程度地消耗了吴地的军事储备,再兼后方诸郡遭遇天灾,孙权这次出兵虚张声势的成分更大,与其顽固地两面开战,倒真不如见好就收,先助周瑜拿下江陵。
他已经不再是数年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少年,每一个决策都有千万的性命压在掌中,由不得任何意气用事。
转身走进内厅,便发现案边坐了一人。
斜阳入户,照出一张清俊端肃的脸。
李隐舟将门推上,淡笑一声:顾少主不在太守府呆着,来我这小地方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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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医在三国(穿越)——向晚鲤鱼疯(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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