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在雨夜中一烁。
持兵的士卒离他们足有三丈远,根本无力回护!
电光火石的一声碰响间,一道手掌长的匕首,在手心急速地一转,划开雨幕,竟硬撞上刀尖,生生穿透过去,将其断为两截!
匕首削开砍刀,顺势压上来人的脖颈,逼得他跌撞后退两步。
滴答
冷锋的尖头一滴滴淌下水珠。
映在匕首上的,是一双不可置信的眼,他岂能料到一贯斯文儒雅的这位李先生,居然也有动兵杀人的暴戾一面。
一瞬的冲突后,雨帘拢了上来,勾勒出清绝又深长一道背影。
李隐舟轻轻蹙了眉:都回去。
唯有雨声漠漠作答,众人脑海中绷紧的一根弦已经惶惶不安地颤动起来,片刻竟不能分辨这简单一句回去是什么意思。
都回去。李隐舟转了转匕首,用刀背抵着他紧张搏动的血管,冷道,外面就是洪流,连士卒都不能过来,出去便是送死。你们杀了我也没有用,天灾已经够了,还想再添人祸么?
可留下也没有活路啊!
不仅是病民,连学徒与小兵的眼神俱是灰暗,李先生所说的援兵,究竟有没有,又什么时候才来呢?
李隐舟的眼神在雨中烁了一烁,声音沉沉:我说过,既然我同你们来了,便一定会同归。
夜幕落下。
暗红的炉子烧着最后一点残存的木料,底下压着的火舌却是渐渐探了出来,扑在围着的一圈人脸上明晦不定地闪动着。
小学徒拧着袖上的积水,面无表情走了过来,一屁股坐下,高挑的背影挡住了所有的火光。
病民们敢怒不敢言。
李隐舟与几个小兵交代好值守事宜,踱步走了过来。
小学徒忙不迭挪出一截屁股,给他腾个地:先生腿不好,不要受寒了,快来烤烤。
寒早就受够了。
疼也不过那么一回事。
李隐舟垂眸打量着小学徒隐约愤懑的眼神。
腿寒不可怕,若心寒了,却再也不能暖回来。
他撩开湿冷的衣袍,蜷腿坐在这少年身边。
后头的身影便又往外缩了缩。
要我说,何必来这一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要送死我们也拦不住,干嘛赶这趟浑水。小学徒的声音忍不住地尖刻了几分,恨不能扬高了声音说给满屋的人听,先生有所不知,病可以救,蠢却不能!
夹枪带棒的一席话,只差指着人的鼻子怒骂了。
另一个年长的学徒蹲在一角,虽不言不语,脸色却也不大好看。
少年人的热忱是燃着心血的一把火,如今被人情的冷雨一浇,只余失落的青烟缭着冰冷的胸膛。
他们只为李先生感到不值。
半响静默,自是没有任何回音,小学徒也惯了李先生不回他们那些幼稚的话,抱着膝盖一个人画着圈圈嘟嘟囔囔。
目光的余暇又担忧地瞟向李隐舟。
却见其略低下视线、好整以暇地瞧着自己。
他眼神一缩,无端紧张起来,心跳擂动间,竟隐约从那端静的脸上瞧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是挺蠢。李隐舟的眼神向后一掠,居然没有反驳那席气话,反而十分赞许地颔首,但不算坏。
小学徒简直难以置信:这还不算坏?
李隐舟搭下眼帘。
目光静静落在风中摇曳的一丝残火上,不再言语。
说到底,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若不能,也不愿被骗至死。
乌云蔽日,大雨倾盆,一片阴沉的暗野中,时光的流逝便没有了度量的尺寸,总觉得已经捱过了三五日,可仅剩的理智却告诉他们只过去了几个时辰罢了。
隐约中仍能听见偶有锐利的尖端划破墙壁的声音。
他们懒得管、也着实没力气管了。
大雨冲泡了仅有的屯粮,病民们争抢着那些发霉发臭的食物,在士兵们亮出兵戈以后才忍痛作罢,却总用疑心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好歹病是给治得七七八八了,不然也没精神和他们作对。
李隐舟苦中作乐地想。
苦难里蔓长出来的生命是顽强的野草,只要一点水、一点雨露,一点活下去的希冀,就能在最阴冷暗沉的角落绵延下去。
怒雨不止。
那尖声第五次响起后,一片昏沉中,一道爽快明亮的声音划破雨夜
李先生李先生!
小学徒打了个呵欠,虚虚将视野撑开一丝缝,目光虚浮地在满地积水上一探,果然无人。
已经断粮两日,谁还有力气如此造作?何况明显还是个女人!
不如继续睡去。
浮肿的眼皮刚搭上,便触火似的倏然睁开,瞳孔不可置信地一缩。
刚才那是
脚步声渐渐靠近。
他几乎连滚带爬地找到李隐舟,攀着他的肩膀使了吃奶的劲摇动:先生,先生!真的有人来了!
李隐舟在半梦半醒间不耐地睁开眼。
一道瘦而干练的身影便投落下来。
雨不知何时已经歇下,一碧如洗的晴空刺目地映入眼帘。
明光熠动在来人身上。
那女子双手叉腰,柳眉倒竖,声洪如钟,一字一句将迷梦中的人震醒
我乃鲁肃偏将军的夫人,今奉将军令,募民之富而义者,开仓捐银,振贷灾民!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晚的
主角武力值其实没提高多少,主要是权儿给的匕首质量太过硬了(bushi ,,
第 103 章
李隐舟上次见鲁夫人还是建安二年, 曲阿水畔。说起来也是小事一桩,他在看病之余略耍了个心眼帮鲁肃夫妻二人重修和睦,也借机找鲁子敬讨了个人情债。
算来足有十二年之遥。
一轮时光翩然擦过, 岁月在她的眉间勾画出数笔细纹,年轻时候那股横天横地的锐气在水乡里涤荡过,也渐显出温柔而坚韧的内里。
鲁夫人的一席话似惊雷炸开了噩梦。
李隐舟早料想她必来,却没想到她能打着这个旗号。
庄稼连年歉收, 又遇天灾, 哪有所谓民之富而义者?老百姓自己能度过难关就不错了。
唯一还有余粮以应的, 就仅剩吴郡世家豪族。
自那年平乱,世家半数倾覆几近凋零,心灰意冷者众多, 即便是太守朱治也未必有本事说动他们开仓赠银。
但鲁家不同。
鲁肃半生慷慨豪迈, 吴地受之恩惠者众多, 就连年轻时的周瑜都曾借他的粮应急, 若起振臂一呼, 自有四方百应。
那些年施下的善意随着水脉播散开, 历经风雨, 成参天的树,终还给他一片荫蔽。
出发之前, 李隐舟就算过一笔账, 治好一个人的花费足够养活十个壮丁。朱治固非恶吏,但也绝不是什么圣人, 当断即断, 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消耗。所以他立即写信令董中送给鲁夫人,请她出手襄助,就当还昔年鲁肃承诺的人情。
而她也果然来了。
李隐舟疲惫地仰在地上, 长长呵出胸口凝聚的冷气,松弛着目光看重云暴雨后的天色。
明媚的天光薄洒下,将湿冷的山岚驱散开,露出湛蓝的天空。
云也舒开。
他缓缓搭下眼帘,撑着手臂正欲起身,一角滚着泥的裙边飘入视野。
下意识地眸。
一双比雨后蓝天更清澈的眼微弯着,与他的视线正正撞上。
孙尚香解开披在身上的蓑衣,盖在他泡得七零八碎的衣衫上,笑道:李先生已经够辛苦了,现在换孙先生来了。
她一身素衣已染得浑黄,白皙的脸上糊了好几道泥水印,一头黑漆漆的发随意拿木枝捆了捆,从头到脚全无半点孙家嫡女的体面。
想也知道是自个儿逃出来的。
李隐舟不由哑然失笑。
朱治怕是胡子都要气歪了。
一面笑,一面搭了她的手起身。冻僵的身子踉跄了两步才略站稳,左腿后知后觉地迸出钻心的疼痛。
不妨事,天太冷了。他抢在孙尚香关切之前赶紧掐断这个话题,拧着眼皮瞧了瞧城门口的情形,城里还好么?
这个城指的是自然是吴郡的主城,而非眼前的荒城。
孙尚香笑容淡去,叹了口气:雨刚停住没几刻,大水冲溃了堤坝,淹死了许多人。眼下粮食损失惨重,朱太守正紧急从其他郡征粮可其他郡也正自顾不暇,前线又那么吃紧,谁也分不出余粮了,都在告穷呢。
想也知道如此,吴地不仅临江,却也有一面临海,风暴一旦登陆,人的力量便渺小得卑微。
城门外遥遥可见黄水慢涨,几艘小船落叶似的飘在上头,董中正指挥着两个鲁家家奴搬动上面的粮食。
这样天怒人怨的时候,鲁夫人能借得物资渡水而来,委实不易。
李隐舟收回视线,问孙尚香:你怎么与鲁夫人一块来了?
孙尚香道:我翻/墙逃出府里的时候撞上了守卫,慌乱中就闯进了张氏家里。没想到鲁夫人正在张家借粮,她替我当堂痛斥守卫,我便趁乱躲了起来,后来扮作她的侍女混出了城。
两人一拍即合,踏着小舟便来救人。
想及鲁夫人怒骂官兵的泼辣场面,连孙尚香都露出钦佩之色,难怪能把鲁肃将军治得服服帖帖!
说到此处,她也好奇极了:阿隐,我在路上听夫人说了你们当年的事情,可你怎么敢押她一定会履行当年的承诺,还能借来粮食?
这个嘛李隐舟沐着微寒的风,目光淡淡从扬眉呵斥着小兵的鲁夫人身上掠过,不由笑,她可是鲁肃的夫人啊。
一个能让鲁肃倾心相待、尊敬如宾的女子,又岂能是背信弃义之徒?
一诺千金。
几人整顿了物资,令小兵严加看守。
雨积了一地,秋风吹起涟漪,一格一格错落的废屋中透出数双欲言又卑怯的眼。
学徒已将这几日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在孙尚香哪里告了个遍,悲愤地劝她一同离开:朱太守做的太对了,您也别管这些蠢人了,和我们一起离开吧。
孙尚香若有所思地瞟向缩在屋子里的病民们。
一道道幽深的目光皆讪讪退回了暗中。
李隐舟立在街头,一身蓑衣压着单薄的背影。
乱风迷眼,视野中烁着晶莹的光点,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出离了那年轻俊秀的躯体,剥离出一个凌风独立的温柔灵魂。
恋耽美
行医在三国(穿越)——向晚鲤鱼疯(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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