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日夜兼程的奔波,一下马就和他们在此筹谋,想必出口的每个字他心中都忖度了万千,这样的熬法谁都受不住。
即便他是周瑜。
周瑜却恍若未闻,剑光入鞘当啷的瞬间,寒意从周身散去。他对张昭微微颔首,语气恭敬而不容置疑:有劳张公。
张昭近乎无奈地点头,对同意眼下发青的鲁肃道:子敬,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鲁肃宽慰地笑一笑:正合肃的心意。
短短的会面,就已确立了很多事情。
直到张昭与周瑜的背影的消失在窗格外的视线中,一直沉默不语的陆逊才轻声开口:世家归顺唯有一年,主公死讯传出以后,再想压弹就来不及了。
孙权尚未表态,倒是鲁肃露出诧异的眼神。
在上之人须事事兼顾,但下属并不能一一得知,这是孙权与陆逊的机密,说给他这个外人并不合宜。
陆逊挑了这个时机来谈,显然有其深意。
孙权亦深深凝视他:当初兄长有意许下小妹和顾邵的婚约,那时顾邵是装病,因为我认为你可以统领世家,没有必要将陆家顾家与世家的关系断绝。
他的话只是阐述事实而非苛责,陆逊并非骄狂自大的人,当初选择了与世家保持关联,就亦是含蓄地表明了自己的决意。
他必有布局,只是上天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
李隐舟脑海里一闪而逝一个危险的想法陆逊做事从来面面俱到,当初决定了要保全世家的势力,就一定想到过假若中途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应当如何对付尚未真心臣服的世家。
历史上的陆逊是在吕蒙之后才做了都督,而此时吕蒙都还是个无名之辈。
眼皮骤然一跳,心头似有一道雪亮的光照亮了什么,他几乎脱口而出:不可。
陆逊却很轻地看他一眼:有何不可?
要打压世家,要立威的办
法有很多。李隐舟急促地道,没有必要再牺牲陆家了,何况公纪也是遭人利用,他当时
从父的过错,本该由我这个家主承担。陆逊淡淡地打断他的话,有心与否都不重要,既然是陆氏无能,就应当由逊来弥补。
一百天的时间来不及拔除孙策一年都没彻底清理的倒刺。
陆家也是世家,且算是世家之首。
鲁肃终于会意:所以伯言是认为,此事密不可宣,即便调查了也无法声扬,只能在公布主公死讯的时候立即动手,如果少主可以当机立断问责陆家,顺势铲除其他世家,就可杀其措手不及。
他回思片刻,亦有不忍:机不可失,要想根治世家就只能在此一搏,其他世家必然负隅顽抗,陆家的确是开刀的最好人选,但若如此,你以后在江东如何立足?
陆逊凝视着窗外重重的帐后遥遥的水。
他眨了眨眼,神色平静而从容。
世家的强大在于联合,即便是陆家也是一样。逊从未答应过无条件的牺牲,保全少主,亦是保全世家。
李隐舟循着他的目光远远地思忖。
一张清秀文气的脸遽然闯入心门。
顾邵他怎么就没想到,顾家始终身处事外,此番也可以继续旁观,若肯出手相助,陆家绝不至于被人欺凌,但他能做主么?他父亲顾雍公一贯保守严苛,虽然从不明确表态,但这么多年始终偏向世家,顾邵一个人能做到什么?
顾邵被这位兄长和自己的父亲护着数年,大事小事未曾沾手,能靠他挽救陆家的后路么?
孙权的眉头拧得更深。
陆逊却只敛下眉。
相信他。
李隐舟慢慢地离开营帐,剩下排兵布线的事暂且不是他能旁听的。
雨后的风灌入胸膛,在夏日中覆上一层寒意。
顾邵长年累月寄居于陆家,虽然声名远扬,但始终是个独避风雨的局外人,昔年参与庐江城变之事并不为外人所知,家事有父亲顾雍一力操持,他根本无法代表顾家的势力。
何况他胸无城府,能与狡猾的世家子弟周旋吗?
即便昔年的确是借了他的剑把情报送出庐江,那也不过是一种表态,李隐舟不敢信陆逊会把家族的命运委托给单纯又善良的顾少主。
无意地漫步着,直到天色黑沉,一道素白纤细的身影闯入视线。
少女蹲着身子轻轻打着蒲扇,袅袅的白雾从扇中穿破,将她俏丽的面颊修饰得模糊不清。
听见来人的脚步声,她微微地转眸,红肿的眼下有骤雨之后暂且的平静。
见她认真的模样,李隐舟踟蹰地开口:阿香,你在为谁煎药?
孙尚香方低垂了眼眸,眼角被白雾笼罩着:为病人。
61、第 61 章
凉而薄的夜风拂面而来, 偶尔挟来刀剑哐啷一声轻响。
凌统抱着剑,远远地跟在他身后。
少年已抽出笔挺的身段, 雪亮的视线穿破沉沉的夜色,静静落在李隐舟的背脊之上。
在自己当班的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推波助澜的还是素日交好的同龄朋友,凌统的心里也不可能好过。
但凌操还是放心地把这份责任丢给他。
李隐舟收回目光余暇,蹲下身揭开盖子,浓重的苦味扑鼻而来。
他盯着孙尚香平静的侧脸:这几天,是你在照顾公纪?
孙尚香搅动着褐色的药渣,眸光随着扑扑沸腾的声音寂寞下来:是阿言托我照顾他的。
浓白的雾气缭绕在两人中间,隔着一道炉子深浅两道身影亦近亦远。
李隐舟道:抱歉,这本来是我该做的事情。
算啦。孙尚香拍拍手上的草木灰,转头轻轻看他一眼, 我也不能总是被你们照顾。
她停顿片刻,起身收拾着裙裾, 将宽阔的裙角用力拉紧绑在脚脖上, 打了个结实的结。
把自己收拾整齐,才站直了身子, 低头看着凝眸不语的李隐舟。
阿言说公纪对不起孙家,所以理应交给我处置。孙尚香道, 公纪也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煮沸的汤药咕咚咕咚地不停沸腾, 似谁人的心跳,搅乱不休。
李隐舟已经能勾勒出事情的始末,浮动的雾气中隐隐闪现出那张决绝的脸,他却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抬头看孙尚香。
片刻的静默后,轻飘飘的声音羽毛一般落入耳中:公纪告诉我,那封信的确是他的手笔, 不过那时他已身不由己,只能夹一枚雁羽提醒兄长,却没有想过兄长仍会单枪匹马救他。
李隐舟不由颦眉,纷乱的杂绪中,他终于发现自己遗忘了什么
那封信。
只有它能够证明事情的真相。
正欲回头,背后传来竹简噼一声撕裂的声音,随着一道淡淡的掌风,数枚纤细的竹片被投掷入火炉之中。
焰光无声息地膨大了一圈,在墙上映出深深两道背影。
李隐舟遽然抬头望着孙尚香,眼神在火光里烁动,想
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安慰她。
孙尚香的神情却轻松了很多:我不想变成下一个公纪,更不想变成下一个阿艳,我也是孙家的女儿,不能像小时候那么任性了,更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破坏了江东的大局。
她并未参与今天的会面,唯一与之提前交谈的是陆逊。
李隐舟霍然站立起来:伯言早就计划好了?
孙尚香点点头:是,三天前他就告诉我了,他说是公瑾的意思,让我暂且隐瞒这件事情,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三天之前。
是张昭刚刚秘密通知周瑜与鲁肃的时候。
仿佛堵了块棉花在喉咙里,一种干涩的滋味弥漫在心头,就在他浑浑噩噩悲伤的时候,所有人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未来了。
他忽想到了什么:他也知会顾邵了?
孙尚香微微地拧眉:他没跟我说这个,但是他问我如今是否还是不想嫁给他,可这个节骨眼上我怎么能关心这个?
李隐舟攥紧了拳。
兄长亡故,三年之内她都不宜出嫁。如果这个世界继续按照历史的轨迹运行下去,她最后会嫁给比她父亲小不了几岁的刘备,在刘备死后,史册再也没有对她有只言片语的记载。
只要嫁给顾邵,她就会有不一样的命运。
他靠近孙尚香,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将军的死讯还未发布,你现在不必也不能守孝,还可以选择嫁给顾邵,我会替你说服少主的。
孙尚香被他的严肃吓了一跳,眼神不自主地避开来,坚声道:不。
火光缓缓褪去,灰烬中一点残红亮得惊人。
她弯腰用抹布端起药盅。
李隐舟紧锁的眼眉盯着她躲闪的背影,指节一根根深深掐紧了掌心,他忽然有一个大胆的念头如果告诉她自己真实的来路,告诉她一些过去与未来的事情,也许她就可以听进自己的劝告,改变宿命的悲剧。
夜风将灰烬撕成细细如雪的一粒粒,落在他闪动的眼睫上,眼前的白芒后透着无边夜色。
他下定决心:其实
按照你们的计划,伯言以后不能留在吴郡了吧?孙尚香却打断了他的话。
她的声音平平如水:顾邵虽
然蠢了点,但总不算忘恩负义,一定会跟去伯言去的地方。如果我也嫁去远方,谁来照顾嫂嫂和茹呢?总不能指望你们几个大男人吧?
她已经从陆绩口中知道了当初孙茹的事情。
李隐舟几乎是急切地劝她:这些事情都可以交给少主,你只要遵从你自己的想法。
孙尚香捧起滚烫的药盅,手忙脚乱地将它搁在桌上,搓了搓隐隐发红的手指,呼呼地吹着气。
良久,她慢慢放下手:我已经任性过一次了,以前我跟着你留在吴郡,却没有顾忌到她们母女,如今兄长去了,我不能再撒手不管。
她的声音越发地轻:以前总是你们护着我,现在轮到我保护阿茹了,你说我只要遵从自己的想法就好,这就是我现在的想法。
似乎觉得这样的说辞太过严肃,她回眸弯着眼,眼神柔成一点明亮的光:我可是破虏将军的女儿,讨逆将军的妹妹,虽不能像父兄那样保护所有的百姓,但我起码可以保护自己的家人。
李隐舟片刻竟找不出话反驳她的决心。
在孙尚香坚定的目光中,他紧锁的眉头慢慢地舒展,搁在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曾经想用尽办法去保护一个人走上毫无坎坷的道路,如今已经证明这样自负的想法是错误的。
阿香有自己的路要走,而他只能送到这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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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医在三国(穿越)——向晚鲤鱼疯(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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