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陆逊必然很急,但没想到会亲自来码头找他,不过转念一想,孙策的回答对他而言的确至关重要,早一刻知道就可以早做筹谋。
他避开人潮,小碎步绕了个圈跑过去,也不多寒暄,单刀直入地切入正题:一切如少主所愿,少主可以放心了。孙小将军托我向少主道谢,还说,两年之后,再来拜会。
陆逊若有所思地听他说完,眉目舒展
如常,似乎并不惊异,也不喜悦。
李隐舟略微喘口气,使命既成,就可以回去找张机了。
刚打算开口,却听陆逊轻声道:你说过,你师傅照料的病人也来自吴郡。
李隐舟懵然点点头:是,暨老太一家本是吴郡人。因为张先生擅长治疗痢疾,他们才涉水而来的。
吴郡是个好去处。陆逊微微垂眸,眼神被风吹散,你也不必回城中了,就和你师傅一块送病人回吴郡吧。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后汉书》。
庐江篇基本快要结束了,顺便一提周官人的阴谋论都是屁话哈,陆康也没那么黑心,后文还会交代的,莫方。主角现在的心理大概是:老子才回来你又让我去?做个人吧
32、第 32 章
陆逊此言既出, 反而更笃定了李隐舟之前的猜测。
孙氏旧部已被袁术蚕食,孙策如今唯有暂时蛰伏,要想要夺回旧部, 就必须给袁术一个满意的交换物。
而袁术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多次拒绝合作的江东重郡庐江。
陆康位比九卿,身为朝廷重臣,不可能轻易与这些乱臣贼子合谋, 败坏世族声望。
起码现在不能。
但陆逊不同, 他尚且不是家主,称一声少主也只是尊重,陆家正儿八经的嫡子还是他的从父陆绩,一切所作所为,最多就是被世族唾弃为叛徒而已。
紧紧与世家扣连的庐江与失去了重兵的孙氏,都没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单独对抗权柄滔天的袁术,与其彼此残杀争夺苟延残喘的机会, 还不如化整为零, 把两条兵线拧成一股绳。
陆逊要与孙策合作,送上的第一份大礼,就是庐江郡。
而此后,孙策必然会扶持陆氏, 给其余的江东世族展现出合作的美好前景, 争取其他三个大族的支持, 将势力稳稳扎根于江东。
这是双赢的唯一办法。
破釜沉舟, 绝处逢生。
李隐舟凝然注视眼前风轻云淡的小少年,合作为赢的意识早就深深渗透于世族,并不稀罕;但打破壁垒的勇气,却独属于年轻而坚定的一代。
两年后的交战已经注定, 甚至连结果都暗中谱写,陆逊希望他们离开庐江郡,无非也是同孙策一样,不愿来日的战火殃及无辜的人。
正欲开口,却听一阵重重的脚步声逆风而来,还不等他回头,飒飒风声带着怒意掠过耳尖。
砰一声落在陆逊的脸颊上。
李隐舟侧脸看去,目瞪口呆:顾少主
顾邵气冲冲地越过他,一把揪起陆逊的衣襟:陆逊,你说清楚,为什么要赶我走!
当面直呼其名,是极大的不尊重,顾邵虽然顽皮,但就算与孙策见面就吵,当着也喊的是孙伯符。
这还是李隐舟头一次见他如此生气。
陆逊抬头擦了擦唇角的裂口:你已经不是三岁小儿了,应该帮你父亲料理家事了。
见他还不肯正面回答,顾邵气得眼睫都在颤抖:我哪有你陆少主那么精明能
干,事事都做得妥帖,反正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无用的废物,何必说些虚情假意的话敷衍我?
看来陆逊也对顾邵同样下了逐客令。
顾家这位少主太天真,也太单纯。
顾氏家道兴盛,年轻一辈的顾雍作为家主正当壮年,不似陆康垂垂老矣,所以他还可以过几年浪荡惬意的少主日子,不必操心家族的命运与将来。
陆逊以沉默回答,任凭他误会。
当前要务是送走不相干的人,是非不需要解释。
两个刚刚长成的小少年冷面相对,气氛沉闷而焦灼,如雨前的夏夜,随时可能有惊雷劈落。
顾邵突然偏头看向李隐舟:阿隐,去年废除禁火令的事,你是否知道内情?
李隐舟尴尬地咳嗽两声,真不知道。
但猜到了。
他掂量着语气,并未点破陆逊的苦心:其实顾少主不必如此气恼,陆少主隐瞒你,也是为了不把你牵连进祸端里。
顾邵不知听没听懂他的一语双关,抿唇冷笑:是,我无知,我蠢,告诉我我只会误事。
他眉梢一抬,攥动拳头,又往陆逊左脸补了一记伤痕。
不知道这孩子吃错了什么药,就连李隐舟都看不下去了:少主就算不解,也不必这么动怒,他也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陆逊眼神平静如水。
顾邵的拳头放下了下来,手指松动。
芦花自指缝簌簌落下。
他的声音也跟着颤抖:就算你不告诉我为什么,也不要想赶我走。庐江不是你一个人的家,你是我顾邵的兄弟,你可以不相信我,我不能弃朋友于水火之间。
暮风扬起,长柳摆弄枝条,如温柔的手掌,抚上少年的肩头。
我揍你,是因为你对我不真诚,但如果有人要欺负你,我也一样会揍他。
撂下两记拳头和一席狠话之后,顾邵便转身离去,态度很坚决我是绝对不会听你的话乖乖走人的。
李隐舟望着陆逊难得失去体面、红肿扭曲的脸颊,忽然失笑。
陆逊并不生气,被揍了一顿,心情却仿佛好了很多:你笑什么。
难得陆少主也有装傻充愣的时候,李隐舟极给面子地收了声:我只是
想,鸿雁成群,也不会失去方向,其实少主不必事事揽在身上。
天色已晚,码头的人影稀稀疏疏,远远的脚步声伴着长长的吴调,在轻风中迎来第一颗星辰。
陆逊背靠着柳木的干,脸上的颜色显得有些滑稽,像打碎了的面具,露出真实的血肉。
我来到庐江的第一天,从祖父就教导我,我是陆家以后的家主,也是世族的倚靠。顾邵将来会是顾家的家主,我们还会有姻亲,有共同的后人,就像姑母嫁给了顾邵的父亲。
李隐舟大概有些了然:所以你事事瞒着他,护着他,就为了当个好亲家?
陆逊难得被他逗得微微发笑,牵扯到嘴角的伤痕,疼痛的感觉格外鲜明。
他望着茫茫的天,眼眸如独启的星,明亮而落寞:世族的叛徒有一个就够了,如果没有人担这个骂名,世族都会一直陷在困境中,与其为人鱼肉,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鲜少说这么多话。
家族的重担压抑在他身上,长年累月地束缚着他,把他压成横平竖直、似乎任何起伏的一个人。他不愿意与任何人分担这份痛苦,一个人在孤独的成长中反复咀嚼着责任的意味。
走得越高,越与他人遥远,就如独自走向临着深渊的悬崖,只要一步踏错,就是粉身碎骨。
李隐舟深深望着他。
史册吝啬笔墨,仅将这些孩子光辉灿烂的未来浓墨重彩地写下,而他们无人问津的童年,就安静地消逝在庐江城的风雨与阳光中。
也许连他自己也忘了
他还是个孩子。
所幸有顾邵的友情破颜拳,打破了积年压抑在他脸上的那道面具,透过支离破碎的表情,重新将友谊的亮光注入他封闭的内心。
星辉漫洒,仿佛那夜的芦花。
李隐舟亦放下防备,轻声问他:少主所做一切,只是为了陆家吗?
陆逊垂下眼眸,语气轻柔而坚定:交战不可避免,顽固抵抗只会殃及无辜,不管谁胜谁负,都一定会血流成河。世族为百姓尊重信赖才有今天的权势,既然得到民心,自然该有所牺牲。
李隐舟不禁回想起孙尚香,想起了那天孙权隔世的背影。
乱世苍茫,河汉灿烂,流溢在史
册的熠熠星光,掩盖了凡俗的泪光。
这一战庐江会输。
但百姓会赢。
陆逊亲自出城送他,张机那边肯定也应付妥当。孙氏离开庐江已经十余日,张机日日晃在庐江街上,一切仿佛如常。
所以这次在陆逊的安排下送病人出城,也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短暂的交谈之后,便见张机同抱着暨艳的暨老太从夜色中走来。
有张机的亲自诊疗,孩子恢复得很好,脸上已经渐露血色,黑白分明的眼眸眨着,盯着从未见过的陆逊。
他明晰的眼睛里映着对方五彩斑斓的脸颊,小小的人充满了不解,伸着手想想去抓挠陆逊的脸,看看是怎么回事。
暨老太赶紧拉住他:别闹,别闹,这也是你的恩人。
倒是张机掌不住笑出声:你们居然打架了?
李隐舟轻咳一声,提醒自己的师傅不要揭短,点到为止。
张机可按捺不住报复的快意,拍着李隐舟的肩胛,笑得胸腔发颤:还是我徒弟最孝顺,师傅被野狗咬了,还知道打回去。
李隐舟倒吸一口凉气。
自己这位师傅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一定是因为好人有好报。
还好陆逊并不介意他的快人快语,反而很恭敬地朝他行了一揖:此前多有得罪,不敢请先生见谅,但逊实非有意,以后必去吴郡负荆请罪。
少来少来。张机已经戳破了那层白净的皮,瞧见了里头的芝麻馅,挥挥袖子,你可别来吴郡,来了我只当野狗,要是我以后再来你庐江郡,你不是狗,我是。
陆逊静望江河,见船帆展翅,飒飒狂舞,长风破开激浪,推碎满江星辰。
他道:好,今日一别,希望先生万事顺遂,从此安康。
张机本来只是生气他置他们师徒二人的性命于危险,丝毫不顾念昔日的情分,但也大概猜到其中还有内情。
再怎么说也是颇喜欢的孩子,哪里真的和他置气,说几句狠话解解气罢了。却没想到他这么郑重其事,当真做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了。
然而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再收回去未免拉不下这张老脸。
他把目光投向自家小徒弟,挤弄眉眼,示
意他赶紧调和。
李隐舟笑得肩膀微颤。
他亦遥望远方,此前的烦闷皆被江风吹散:君在江首,我们在江尾,江水相会,日日都是相见,少主何必做离别的言辞?
陆逊偏脸看着他,眼眸弯起,带着笑痕:是,只要江水不竭,庐江就永远欢迎你们回来。
张机闷哼一声。
半响,才扭着脸道:想要赔罪,也不要拿什么荆条,要有什么稀奇的古籍,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恋耽美
行医在三国(穿越)——向晚鲤鱼疯(27)
同类推荐:
顶级暴徒、
被前男友他爸强肏(NP,重口,高H)、
孽缠:被前男友他爸囚禁强肏(NP,高H)、
重生国民女神:冷少宠妻宠上天、
独占帝心:后位,我要了、
医品太子妃、
金玉满堂(古言女尊NP)、
乱七八糟的短篇集( 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