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粉在活化,死去已久的生命被赋予了新的活力。
只等半个时辰之后,再抽出部分柴火,以低一些温度的余烬延续最后的反应。
这些时间,无法拥精确的仪器计算出长短,只能用一次又一次的经验累加,才能得出需要的时辰。
时辰第二次反应过来自己内心用了什么词,李隐舟忽然一愣,才恍惚意识到,他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一个春天了。
在这多事而漫长的一个季节中,古人的生活习惯、说话口吻已经不知不觉渗透进他的大脑,就连无人时的思考也沾染了他们的习气。自己这株无根的浮萍也算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就这样一直生活在安宁平静的庐江城,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在烽火连天、群雄逐鹿的战争年代,庐江城有可能成为一片独避风雨的世外桃源吗?
李隐舟眼中的火光一动。
后人看三国,都以为这是最璀璨夺目的时代,星汉灿烂,数不尽的风流人物。
可当自己真正来到一千八百年前,才知道群星的背后是晦暗的风雨,民生多艰,一将功成万骨枯。
也许在史册上,平凡的人民不过是开头处简略记录的某某年那几个字一撇一捺中的一滴墨,后世以一瞥的眼神匆匆略过,把所有的崇拜憧憬留给浓墨重彩的英雄豪杰。
不过他并不为此介怀。
一滴水也好,一片浪潮也罢,都不能避免被时代的狂风席卷侵略。后世自有后世的路要走,后人自有更后的人怀念。
漫长的夜色中,唯有风声入耳,如猛兽的长哮,有朝天一怒的野性。李隐舟长长地伸个懒腰,把自己从不着边的遐想中拉回来,目光回落到眼前无声息燃烧的炭火中。
遽然跳动的红色焰光里,隐有一点清寒的光迫近。
李隐舟神色一僵。
森然的绿光如鬼火越靠越近,明暗不清的视线中隐约显露出庞然大物的身影,一枚硕大尖利的爪子首先踏进视野中,接着便听见一声贯穿山林的长长呼啸
虎啸风林,山岳也欲崩摧。
一滴冷汗自脖颈滑落,浸入背脊,掀起刺骨的寒意。
这次是他太大意了,江东多虎,给猎户看伤口的时候就应该记住,这个时代老虎才是横行野外的霸主,他这个不速之客在山林之王的眼里,不啻于一顿送货上门的宵夜。
但来不及想太多,身体几乎比脑子更先行动,他一脚将面前的铁锅踢倒,烧得通红的炭粉轰然飞舞空中,四溅的火星暂时将老虎的脚步呵停住。
那双充满了食欲与杀意,甚至还有一丝玩性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一人一虎隔着火光对视。
不能露出怯意。
野兽的天性就是弱肉强食,一旦露怯等于暴露自己的弱小,就算是硬撑着也得伪装出毫无畏惧的样子。
也不能转身就跑,老虎有扑背的天性,猎户那样壮硕的成年人被攻击后背尚且重伤在床,这具瘦弱的身体更经不起巨兽的一巴掌。
不能做的事情太多,可能做的太少。说到底只是个七岁孩子的身体,和成年的悍兽相比,就是个聊以塞
牙缝的小鸡仔罢了,在极端悬殊的力量对比面前,智力的差别根本不具有扭转局面的优势。
肃杀风声中,火光渐熄,取而代之的,是两盏跃跃欲试的森寒绿光。
难道真的就要命丧于此?
已是重活一世的人,李隐舟对死亡没有分外的恐惧。人活一世,潇洒不过几十年的光景,他已看了半程风光,并不觉得遗憾。只是就这么潦草地客死城外,就真有些
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李隐舟咬着牙齿苦笑一声,也挺佩服自己,生死关头,还能有心情给自己开个小小的玩笑。
就在胡思乱想的片刻,不远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少年声音。
不要转过来。
看见左边那棵树了吗?枝头有红色缎带做了标记。
竟然是孙策。
绝处逢生的惊喜心情来不及炸裂开,李隐舟压抑住心头的悸动,凭目远眺,搜寻一番,果然十丈开外,在一棵独木成林的大树上看见了在风中狂舞的长带。
看见了。
孙策低沉的声音略近了些:手脚还能动吗?
老虎闪着寒光的瞳孔微微狭了狭,獠牙呲起,似在警戒来人。
草木发出轻微的窸窣声,炽热的气息不急不迫地贴近,高挑的身影立于背后,衣袂翩飞于夜空中。
李隐舟舔一舔干涩的嘴唇,尝试挪动僵硬的下肢,确定不会拖人后腿,才坚定地回复:能。
话音刚落定,便被强有力的臂膀拦腰提起,天地倒转,视线凌乱地颤动,李隐舟尚不及回过心跳,孙策已携着他以箭羽一般的速度奔向大树,不过几个颠簸的功夫,矫健的身形如野豹一般,三两下点着错落的树枝攀上大树的顶端。
一切都似乎是瞬息的事情,回过神来,已经被孙策稳稳地挂在了粗壮的树枝上。
李隐舟喘过一口气,望着树下跟过来,张着血盆大口的老虎,不得不提醒他:少主,老虎也会爬树的。
孙策瞟他一眼,轻笑:它当然会。
李隐舟循着他自信的目光,透着密密层层的枝叶往下看,才发觉树根处堆积的杂草中,隐约有几个木桶藏在里面。
难怪孙策会出现在这里,他是有备而来,专门对付这老虎的。
不等他细思,便见孙策打了个长长的呼哨。
清亮的呼哨声回荡在凄戾哀嚎的风吟里。
被猎物再三地挑衅,老虎对弱小的人类也失去了玩弄的心情,铜铃似的眼睛闪落过一丝嗜血的兽性,硕大的爪子往树的躯干上用力地拍击,短暂的警告过后,它强健的身体弹簧一般缩起,鼓胀的肌肉积蓄强悍的力量,在临界的一瞬爆发出来,蹭一声地窜上了树顶。
獠牙几乎逼到二人颈侧。
孙策高喝一声:跳!
李隐舟不及思索,跟着孙策急速下落的身形一跃而下,交错的枝条像一颗颗利齿从脸颊划过,他咬牙忍着痛,尽量调整姿势保护头颈。
树底显然早有准备,厚厚的枯木给了坠落缓冲的余地,李隐舟瘦小的身体几乎被全部埋了进去,整个人摔得四仰八叉,唯有脖子仰得很用力。
这样危机的关头,孙策居然被他滑稽的姿势逗笑了:快出来,小药童。
李隐舟一骨碌滚出来,推开两三丈,拍拍身上的落叶,抬头望着树顶狂怒的老虎,心有余悸。
它不会下来了吗?
老虎上树不难,但下来却没有那么灵巧,所以很多小动物也常用这招数将老虎引诱到树顶,所以刚才孙策的呼哨,为的只是激怒这只硕大的捕食者吗?
被戏耍的老虎怒意迸发,仰首长啸,几乎震碎山林。
落木簌簌而下。
孙策却恍若未闻,目光遥望着彼方,唇齿含笑:它没机会了。
李隐舟迷惑地跟着望过去。
一支带着火光的长箭飒一声破空而出。
几乎来不及扭转目光,急电般的火箭划破虎啸风吟,铮然钉入老树的硬皮。
瞬息的静谧,垂落的火光无声息地落在枯木油桶上。
眨眼的一刹,细小的火焰呼地猛然席卷为巨大的火墙,像一股赤色的风暴,不到片刻就将整棵枝叶参天的巨树吞入腹中。
黢黑的长夜被映染通明。
熊熊烈焰似乎有将一切燃烧殆尽的力量,呼呼大火涌动的声音,将一切哀嚎全部吞没下去。
李隐舟却无暇移开目光。
光影交错处,火星明灭,一袭缁色身影挽弓而立,灌满了风的广袖猎猎飞扬。
孙策亦目不转睛,年轻英俊的脸在火光中映得通红,眼角似有火焰燃烧。
公瑾来的,可真是时候。
19、第 19 章
漆黑似海的山林中,一树火光冲天而上,毕毕剥剥热烈的燃烧将周围晕染出一片暖色的浪潮,灰烬伴着余波四面八方飘散开,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草木灰味。
孙权走在最前,负手遥望,颇觉奇怪:雨季才刚过,天气正是湿润的时候,怎么会有山火?
顾邵小心翼翼跟在最后,深一脚浅一脚踩着他们的脚印:也没见有雷电,兴许是人故意放火烧山?或者
他联想到近日庐江城的传闻,越发觉得自己的推论有理有据:所谓鬼火,是城外有人偷偷点火,今天风大,他就失手烧了山林。
孙尚香扭头催他:你快别论长论短了,赶紧跟上来,万一公瑾也被山火波及了怎么办?
顾邵抬起的脚,甄选着踏实的地面,才敢放心地落足:别急别急,山火若是敢烧周兄长一根汗毛,那江东的小娘们都得把庐江的山给夷平了!
这话说得未免太过夸张,孙尚香嗤一声笑出来,弯弯的眼眸映着绯红火光:照你这么说,老天爷都会妒忌周公瑾了不是?
胡说什么。孙权猛地回头,眉头锁住,欲言片刻,却到底没有说话。
孙尚香瞧他眼神凶狠,撇撇嘴,以胳膊肘推一推陆逊的手,小声道:阿言,这人真不知好歹,下次咱们可别再说和了,让他一个人玩去吧。
话虽是对着陆逊说的,字字句句的机锋却都指着某人的背脊。
孙权脸色黑了黑:我倒也想慎独,谁让你们非跟着来。
他是几个孩子中年龄最长者,一贯知道分寸,平日玩玩闹闹,都在人前,有少主的身份撑腰,普通人家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然而夜晚的山林可不管你是谁家孩子,自然的危机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本来想一个人单独来寻,但这两个跟屁虫是不可能甩掉的,既然如此不如把陆逊也捎上,好歹多个人可以帮忙管教。
于是四个孩子趁着浓重的夜色,告别了孙夫人,一路悄悄地摸到了南山。
陆逊和孙权眼神相会,自然也觉得不妥,何况最近常有老虎伤人的事情,周公瑾为人细致,不可能将自己
随便处于危险之中,反而是他们四个手无寸铁,如果当真遇上什么危机,才更给周家添麻烦了。
但越是阻拦,反而越只会激起他们的叛逆,他递回一个安心的眼神,表示自己留有准备。
一响无声息的交谈间,四人已越发靠近火光的来源,漫天飞舞的星火中,隐隐绰绰映出两道修长的人影。
孙权一眼认出其中一人的身形,快步走上前去,对缁衣人遥遥唤了句:可是兄长?
那只持弓的手轻微一转。
这手修长而柔韧,紧绷时骨节分明,皮肉虽薄,却蕴蓄着挽弓长射的力量;而卸下戒备后,又如柳枝,瘦而有致,应是晓风残月的凭栏处,时时拂动琴弦的风流雅意。
惊艳一瞥之下,总让人情不自禁地好奇,究竟怎样的才貌才能配得上这样一双手。
那人却不回头,声音清朗如皎皎的月,弥补了夜空了无光辉的遗憾。
他唤的却是孙策:伯符,令弟来了。
孙策自火光中迈出阔步,腰挎一把青色的剑,右手扶剑,欲要抽出,明灭闪烁的焰光里脸上笑意似有似无。
他逼近孙权:怎么在弟弟眼里,只有公瑾这个兄长,倒没有我这个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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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医在三国(穿越)——向晚鲤鱼疯(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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