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这龙骨怎么卖的?”
杀猪匠本来正在打瞌睡,忽然听见一把美妙动听的声音,抬头一看居然是个娇俏俏的大姑娘,不免多看了两眼,“小妹子外地的?”
林凤音知道,她这副皮囊确实很赏心悦目,可被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盯着,还是不大自在。“没,我婆家是羊头村的。”
男人似乎是可惜的叹口气,“一块。”
一般龙骨就肉价的三分之二,他这价很公道,但不砍价的主妇都不是好主妇,“八毛怎么样?”
“不行不行,我这毛猪都一块二呢。”
“那九毛吧?我全要了,回家给孩子补身体,下星期还跟大哥买,怎么样?”她眉毛弯弯,眼睛不笑的时候是桃花眼,笑起来像两弯月牙,说不出的漂亮。
况且今天穿的还是那衬衫,隐隐约约能看见里头翠绿,走街上男人们的眼睛都落她身上。
卖肉的闪了眼,心道也不知是哪个男人这么好的福气,哪里还有不让的,五斤多全卖给她了。
林凤音乐颠颠的砍价,却没注意到不远处信用社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里有个男人旁观了全程,冷哼一声。
“老板,我问过了,小珍珠米只在一个叫‘羊头村’的地方有,但车子进不了山,您看……”
“巧言令色。”
“嗯?老板说什么?”
男人双腿交叠,把眼神从窗外收回,“先回去。”
司机不解,这次不是要给省城领导送小珍珠吗,怎么好容易来了又打道回府?那这米到底还买不买?他老板做粮油生意,天南海北的跑,什么山沟沟没去过,还会怕区区一段山路?
然而,有再多的疑惑他都不敢问。
别看他老板是城里人看不起的“暴发户”,可他是这两年才发起来的,以前是老牌高中生,错过了七七年第一届高考,回家种地手里都离不了书,说起话来文绉绉——他听不懂。
巧什么色来着?大概是不太好的意思。
出大河乡几百米,“等一下。”
“吱滋——”车子狠狠刹住。
“阿山来过这边没?”
“来过,听说这儿是拐卖重灾区,基本每年都会来一趟。”
男人悄无声息叹口气,他们老金家唯一一根苗,就这么杳无音讯了吗?他不允许!
“去公安局,老子一年纳这么多税。”
司机不敢搭话,孩子——是他老板的逆鳞,碰一下就遍体鳞伤鲜血直流那种。
别的老板挣了钱买房买车包小蜜,他老板到现在还开一辆破桑塔纳,钱大部分捐到山区盖小学,夏天捐雨靴雨伞,冬天捐棉服手套,最近又“迷”上帮人找被拐的孩子。
功德无量,无异于铺路修桥。
可饶是这样的好人,上天也没给他应有的回报。
“唉!”
后排的男人看向窗外,眼角纹路显得愈发清晰,深邃,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一下一下敲着,节律均匀。半晌仍觉着静不下,从随身包里拿出一本小册子,全书260字已刻进脑海里,摩挲着摩挲着,渐渐平心静气。
司机偷偷瞥见封皮上《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几个字,嘴角抽搐。
***
送到家,卖猪大叔放下猪崽就走了。林凤音从屋后找来几块土坯,在鸡圈旁搭了个简陋猪圈,又去山上找了一篮鲜嫩的猪草,煮熟后撒两瓢米糠皮进去,搅拌均匀。
倒进猪食盆里,五只小猪仔“噗嗤噗嗤”不顾烫嘴,吃得可香了。
煮猪食的时候,她就顺便把龙骨焯去血水,放两块老姜炖上,等猪喂好,猪圈鸡圈打扫干净,骨头汤也炖出奶白色,撒几粒盐就能直接喝了。
“好香!”鸭蛋进厨房瞄了一眼。
“你姐呢?”
“在后面,她问老师作业呢。”
村小学里教舍和师资都有限,两个年级坐一个教室,语文数学思想品德全由同一个老师教,一般是前两节上一年级的课,后两节上二年级的,下午两节再教三年级,最后两节上自习。红花是二年级的学习委员,每天负责收发作业,勤学好问。
“等等!你姐还没回来呢。”林凤音在儿子手背上打了一下,“先把作业拿出来,限时半小时。”
鸭蛋嘴角下垂,“不会做。”
“老师没讲吗?”
“讲了。”
“什么?听不清楚,大点儿声。”
“讲了。”他把双手背身后,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己脚尖。
林凤音知道,自家儿子真不是读书的料,学前班没打好基础,一年级混过来,二年级吊车尾,越往后越学不进去。忍了忍心头火气,“那先把会做的做完,不会做的待会儿我教你。”
鸭蛋不大信,上下打量:“你会嘛?”
“去去去,你妈好歹也是上到初三的。”手下干活的速度却更快了。
没一会儿,红花回来,林凤音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骨头汤,“先垫垫,等你们爷奶回来就开饭。”
如果中途可以忽略傻儿子“8+17=15”的低级错误的话,这一天过得还挺不错。
啥列竖式满十进一位他听不懂,让他掰手指头吧,他振振有词:十个不够。
让他连脚趾头一起用上吧,脱了鞋就开始抠脚丫,玩得忘乎所以乐不思蜀……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写完作业,这他妈比养猪还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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