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百姓们知道太子亲自在河堤,也不需要人催促,干活的时候更是卖力,绝不含糊,只是对太子的好奇心,总也停不下来。
张老六在这儿将那一日与太子短暂的接触再次讲出来,极尽他所知道的词汇称赞太子,每每完结之后仍觉不够形容太子十分之一,遗憾不已,便会回头绞尽脑汁地想,下一次更加努力。
而太子不会一直停留在一处河堤,每日带着侍卫们和徐州府官员巡视河堤,偶尔还会帮一把手。
身份地位的鸿沟,几乎不可逾越,但太子完全没有架子,第二次再去河堤便换下锦衣,穿着深色的棉布短打,一身蓑衣两脚泥,不夜不归。
每日在泥汤中跋涉,结果便是,拔下靴子后,太子的脚几乎泡烂了。
经希站在床榻旁,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再次说出不会被同意的劝说:“殿下,明日还是别去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生病的。”
另一只靴子也拔下来,随意地扔在地面上,太子不以为意道:“百姓们还要出苦力,我只是在河堤边走一走,怎能轻易叫苦?”
“您确定只是走一走?”经希蹲下,以下犯上,握住太子的手腕翻转,使太子的手心朝上,“那这些是什么?”
只见太子的手心,赫然是一颗颗磨破了的水泡,光是看着便疼的很。
那是太子亲手握着锹,挖沙子时留下的。
“你不是也一样?”太子任太医给他上药包扎,叹道,“我只做一日便如此,百姓们却是要日日劳作,还只能得到微薄的报酬,朝廷……做得还不够。”
“如今太平盛世,殿下莫要压力过大。”
太子听着外头的雨声,扯了扯嘴角,待太医为经希也包扎好,挥手命他下去,方才问道:“如若盛世,为何常有民乱?为何还有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他们这一路自南向北,见过极多百姓,被贫穷和饥饿折磨地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田里颗粒无收,百姓为了活下去只能刨草根吃,府城里甚至有乞儿为一桶泔水打得头破血流……
那是在繁华的京城,他们永远也见不到的场景,至今记忆深刻。
经希沉默片刻,道:“就算还未到达太子殿下期望的盛世,如今比起大清初立时,也已好上太多,日后总会更好的。”
太子露出一丝真切地笑意,赞同道:“自是该越来越好,否则便是我等之责。”
“定不负殿下所望。”
“一切的前提便是江山稳固……”太子躺在床上,舒服地喟叹一声,然后问经希,“方才来人找你何事?”
经希立即正襟危立,“是那徐州知府,问我,他可还有不周之处。”
太子道:“就你我二人,不必多礼。”
经希复又歪在榻上,慢悠悠地说道:“殿下越是隐忍不发,他越是惶恐不安。”
太子没当即发难,徐州知府等人却是不能坐以待毙,不出一日便向太子事无巨细地禀明全部,只望太子能够开恩。
原是徐州府亏空,无力承担修固河堤的众多开销,可他们又不愿在太子面前表现出来,便在太子面前一套说辞保证,在太子之后,又悄悄将各项支出减少一些。
他们在太子眼皮子底下,也不敢做的太过,便在饭食上克扣地多一些,工钱上只稍减了两文钱,至于太子的侍卫问到是十文钱,乃是下头人贪昧,并不是每一处河堤工钱皆是如此。
这一点,太子命人查证过,各县工钱确实不一,最高十三文,最低……六文,十文钱还不是最少的。
而才送过来的汇报,河堤上下的其他府县,以工代赈的效果也不甚理想,各有各的问题。
太子听到这些的时候,甚至气怒不起来了。
归根结底,是上行下效,单以徐州府来说,有县官完全按照府城的要求派工钱,底下自然无人敢伸手,便是伸手,也得悄悄地、不留痕迹地偷取一点点。
徐州府的问题,太子不可能因为知府的周到便掀过不提,连同其他府县的官员们全都记在心里那本账上,待这次雨过去,便一个一个收拾。
经希这么多年来皆为太子做事,一看他神色便知道是记了仇,忍不住笑道:“若论起来,文武百官亦是您的子民,您不怕他们心里认为您坐偏吗?”
“但凡有罪,不分官民,皆要按律秉公处置。”
经希正要调侃他的认真,便听门被三长一短地敲响,立刻起身去外间查看,良久,再回来时,面上极为严肃。
“殿下,方才暗探传来的消息,您明日要去的河堤,混入不少残存的乱党。”经希十分紧张道,“咱们一直教人关注着,方才得到消息,但并不知具体人员名单,为了您的安危……”
“经希。”太子思索着道,“不必管,行程继续。”
“殿下?!”
太子愈加坚定,“我知道危险,可你想一想,我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皆被百姓看在眼里,若那些乱党在此时对我不利,会如何?”
当年前朝抵抗大清时,确实涌现出过很大一批有骨气的忠义之士,且一直以来,有许多汉人并不认满清之君,所以才动作不断。
太子这些年的名声,为大清争得不少汉人百姓的心,某种程度来说,康熙立太子的政治意义完美的达成。
而太子这一年多的代天巡狩、为民请命,更是教那些仍然期望着复辟的人难以安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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