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擎着拂尘,一脸公事公办道:“容女官,这是皇上命绣娘刚赶制出来的, 请收好。”
容歆半蹲下来, 手掌在蒲团上划过, 感受到掌下一块儿一块儿石头的痕迹,心中并不意外。
不过是互相伤害罢了,不奇怪。
而太子视线跟着她的动作,也大概猜出这蒲团的作用,渐渐蹙起眉头。
容歆领下口谕,亲自送梁九功。
梁九功走到院门外,将手中拂尘换了个方向,搭在领一只手臂上,面向容歆,苦着脸道:“容女官,咱家得罪过您吗?”
“自然没有。”容歆无辜地反问,“梁总管为何如此说?”
“既是没得罪过容女官,您为何要这样害咱家?”梁九功有些驼背,此时耷拉着肩膀,显得有气无力。
容歆见他如此,不由生出几分愧疚,便神情认真了起来,歉道:“梁总管,我无意牵连你,如若有法子能够弥补,你尽管与我说。”
梁九功叹了一声,摇头道:“说来也是皇上信重我,旁人恐怕还求之不得,只是……”
“梁总管请说。”
梁九功道:“如今你我在宫中已走到顶,再无可进,何不平平稳稳地度过余生?多年的老相识,我不希望你晚节不保。”
“谢谢梁总管的提醒。”容歆心领,只是她实在没办法忍受讷敏和太子受气,一丝一毫都不能。
梁九功只能言尽于此,其余不便多说,向容歆告辞离去。
容歆回到太子的书房,那蒲团却是已经消失不见。
“殿下,蒲团呢?”
太子语气平淡道:“姑姑年纪大了,不该遭此罪,我已命人收起来,您不必听从。”
“殿下?”容歆惊讶,“您无需如此,事有对策,我不会勉强自己。”
太子面上并未转晴,而是道:“姑姑白日所为皆是为胤礽,胤礽无法看您受苦,皇阿玛若怪罪,胤礽自会一力承担。”
“并非像您想的那般。”容歆想跟他解释,可她做那事儿确实不甚阳光,而略过这一段之后,解释便显得有些无力。
太子嘴上附和,可面上仍然有些沉郁,只他低着头专心研究修复画,不再聊此事,容歆便也没有再张口。
傍晚,太子没有胃口,便是容歆和东珠陪他,他也没吃多少便回到书房继续未完成的事情。
此时还不到东珠休息的时间,容歆便带她在太子书房中待着。戌时中,容歆对父女二人道:“该就寝了。”
太子说他还要再忙一会儿,头也不抬,全副心神依旧在修复画中。
容歆见状,便道:“那等格格睡下,我便过来陪殿下一起弄。”
“姑姑早些歇息便是,不必陪我。”
容歆依旧坚持,太子无法,只得放弃道:“习得精湛的修复技艺非一日之功,今日便暂且停下,明日再忙,我这就去休息。”
然而太子躺在床上之后,许久没有睡意。
今日发生太多事情,太子白日里不停地忙碌,及至夜深,周围静悄悄地,他才终于能够脱掉从容和若无其事,将的情绪都展现在黑夜中。
脑中走马灯似的闪现他幼时到少年的场景,一幕幕一帧帧……
那是太子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他除了没有额娘,拥有世间最好的一切。
及至青年后,他从踌躇满志走向沉郁迷茫,太子和他最敬爱的皇阿玛也开始渐行渐远……
太子此时已没有白日里那般痛彻心扉,只是胸口沉闷,仿佛有什么重物压在他的心上,连喘气都需要用尽力气。
初秋的晚上,温度与白日相差甚远,太子身上盖着加厚的锦被,却还是一阵一阵地发冷,即便他将被子围紧,依旧未有缓解。
“来人……”
“来人……”
太子叫了两声,并不知道他实际根本没有发出声音,他只觉得冷得受不了,便掀开被子,手臂撑起似有千金重的身体,腿一点点地蹭到床沿。
手扶着床柱,借力站起来的同时,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都在转,片刻,太子便撑不住,栽倒在床榻上。
太子的身体重重地摔下去,发出巨大的声响,一下子便惊醒外头守夜的太监。他立即便爬起来,冲到太子的寝室查看。
“太子殿下?”太监走近便发现太子面色潮红,满头大汗,顿时更加惊慌,“太子殿下!您怎么了?”
太子早已昏过去,自然毫无回应。
太监连忙靠近查看,触摸到太子的手时,便感觉到一片滚烫,可太子还在发抖。
他甚至都不需要摸太子的额头,迅速抬起太子的双腿到床榻上,盖上锦被便急急忙忙地跑出去,敲响左边儿一间屋子的门。
“女官!女官!太子殿下发热了!”
容歆从睡梦中醒过来,甚至还未完全清醒,便冲着外头喊道:“我这就过去,快去叫太医,莫要吵到格格。”
“是,女官。”
容歆脑子依然运转缓慢,可她的身体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穿戴妥当,快步进入太子的寝室。
太子的身体在被子下蜷缩,口中还喃喃着“冷”。
容歆坐到床边,为他掖紧被子,然后拉出他的手,手指搁在太子的手腕上,认真地把脉。
浅缃抱着被子走进来,轻手轻脚地盖在她们太子殿下身上,随后蹲在床头,轻轻地擦拭太子额头和脖子上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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