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把洋务从理藩院分离的意思吧。所以,四伯叫自己出去是为了霍开一条口子的。
弘旺还比较高兴,广州繁华,贸易往来频繁,关外怎么可能与之相比?
刚高兴完,就又觉得不对。赶紧追问了一句,“洋务处都管哪些呀?”跟理藩院肯定有冲突的地方呀。像是人家路政署,虽说以前归工部,但是因着这玩意太烧钱了,工部恨不能一把推出去,没人要,烫手的山芋。路政署是那种遇到问题能自己解决的自己解决,在银钱上捉襟见肘的,但是自由度上很高啊。自己这边怕是不容易。为啥呢?因为瘦田无人耕,肥田大家可都盯着呢。广州那地方谁不知道啊,肥缺中的肥缺。洋人事务又是肥肉最厚的部分。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呢?理藩院要是舍得这块肥肉才怪。自己遇事人家未必帮忙,自己在那边要是肥了,那理藩院也不能干啊!所以,这压根就不是什么好差事。夹缝里行事,考验技术的很。
四伯您是把侄儿架在火上烤呢!您这不厚道呀!
他四伯似笑非笑的道:“之前跟你提过,皇家银行的事你还记得?”
记得!
“让肃英额去做。”四爷看他,“明白把你放在广州的意思了吗?”
弘旺一脸迷茫:“……”我应该明白吗?
四爷轻笑一声:“你要是实在想不明白,朕换个人去广州?”
弘旺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那不用!您叫侄儿干的事那侄儿肯定好好干呀!想的明白得去,想不明白也不耽搁侄儿为四伯您效劳呀。您看您把侄儿想成什么人了……您放心,只要您去,侄儿立马就能动身,咱就这么说定了,不能改了。”说着就起身,脚下利索的朝院子外面去,“不早了,您歇着。”
然后利索的跑出去了。跑出去连着琢磨了好些日子,也没发现自己去广州跟儿子要去皇家银行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他很怀疑自己是被自家四伯给忽悠了。
路政署的事朝廷正在酝酿,主要是对这个路政署的级别产生了争执。有些人说这是大事,至少得是个二品的衙门。可有些人却道,顶多也就四品。因此上,各种声音争执不休,有点难产的劲儿。
倒是银行和商行,因为只打着皇家的招牌,因此真的没有掣肘的。乾隆一表态,人员一调拨,基本就齐活了。再给两个办公的地点,行了!去办差吧。
此时,大家才知道肃英额和栋喜被委以重任了。
肃英额这个大家还能理解,毕竟在书院这么长时间,对此人多少还有些了解。但是栋喜,哪里冒出来的?有些人甚至不知道书院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什么?人家出身宗室?
别逗了好吗?
没人逗!真的。
很多人不知道栋喜有什么本事被看上了,还自行脑补,便提起了九爷:“那位商通南北西东,就没有他不做的营生。做生意嘛,别的不要紧,紧要的是路子。”觉得栋喜被看中是因为继承了九爷的商业遗产。
栋喜呵呵两声,糟老头子有个屁的遗产。
这话才落下,就有人求见,是弘政打发来的人,给了栋喜一个小黑匣子。
什么东西?
栋喜打开,里面是几本已经泛黄,甚至因为潮湿虫蛀而破旧的不成样子的书册,打开看了,是阿玛留下的手札。他从头翻到尾,没有什么敏感的东西,完全是做生意管理下面这些管事的一些心得。有些记得很认真,有些记得很潦草。偶尔一天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嘲讽一下他四哥那个穷酸。然后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骂一下他八哥是个吞金兽,银山银海都填不满。而比较日常被提起的是他十弟。那手札册子了,或是边上写一句‘得叫从南边给老十捎带一套家具’,或是夹缝了记一句‘万寿节备礼两份,一份分予吾十弟’。诸如此类三两页就能见一条。虽然他不知道为啥自家阿玛管了十叔送礼就罢了,甚至连过日子日常用的东西都得操心,但是吧,这么多银子,不管是被八伯索取的,还是主动贴补给十叔了,这都不难看出,自家阿玛其实才是他们这些兄弟们里难得的实诚人。
四伯对人好,可最起码有个是非对错。再是亲近的人,犯错了就不行。
可自己阿玛呢,对人好那就是好。管你前路是锦绣前程还是万丈深渊,不离不弃。十叔都能在那种情况下顺利脱身,活了个寿终正寝,为什么阿玛不行?
人啊,有时候太实诚了,就是罪过。
当年那个他没见过的,曾经意气风发的九爷,仿佛一下子从册子上走了下来,那般的鲜活,鲜活的他鼻子发酸,眼泪不由的湿了面颊。
他要是活着,是不是也盼着他的后人能站在人前,挺直了脊梁,就像是他一样,带着几分嚣张与轻狂。
栋喜靠在椅背上,抬手捂住眼睛,哭着哭着,便不由得轻笑出声。嚣张与轻狂就算了吧,这不能赖后人不争气。怪只怪糟老头子败了,把后人嚣张和轻狂的资本都给消耗没了。要么人说,十分本事用七分,留下三分与儿孙呢。连嚣张与轻狂都是一样,这东西,他一个人占完了,后辈就真的没有了。不过挺直了脊背,还是做的到的。
在皇家,起起落落,这是常事。在离皇家权利越来越远的时候,那些起起落落便不用再担心了。活出个样儿来,做点别人都做不到的事,别把糟老头子的招牌给倒了。这也许就是他真应该做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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