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她最艰难的那些年里,她妈妈寄给她的那些明信片。
漆女士写得一手好字,每张明信片上都工工整整地写着一些话,有关她所在城市的风景人文,以及对女儿的一些问候。
看似温情,却不过只是几张纸而已,单薄得可笑。
这就是漆女士对她的感情。
她多年前既渴望、又不屑的东西。
因此,她曾经非常讨厌那些长着一脸柔弱向、永远活在男人庇护之下的小女人。
比如说陈诗淀。
她和陈诗淀是初中认识的,陈诗淀家世不菲,天生一副小白兔的长相,一头软软的黑发,脖子纤细得似乎一掐就会断。
关于钱的问题上,漆女士确实没有亏待过余漆之,但是一个刚刚初中、又满心叛逆的女孩子能有多少理财观念,漆女士一个月给她打一次钱,但她常常一周就把一个月的生活费花完。
余漆之脑子好,中学课程简单,不需要怎么努力就能考得不错,多余的精力被她用来可劲儿地作妖,烫头发,露脐装,朋克靴……甚至一度偷偷买了一辆机车。
她人缘不好,好学生看不起她的野路子,她又不屑与真正的校园混混为伍,然而年少时期那些天真的恶意总是不加掩饰,余漆之的名声在学校里差到了极致。
有人说她被包养,有人说她考试靠作弊,更有人有鼻子有眼地说她之所以成绩好是因为和校领导有不正当关系。
余漆之懒得辩解,甚至内心暗暗企盼着这些流言能再夸张一点,影响力再大一点,说不定,她妈妈知道这些事,就会过来问问她、看看她。
但是没有,漆女士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不怕死的陈诗淀却跟绑定设备似得黏上了她。
余漆之简直要窒息,要怎么忍受一个话唠的小白兔天天跟着自己,还找老师调宿舍,死乞白赖地跟她住到了一起。
早起上课一起、中午吃饭一起、晚上下学一起、连特么上个厕所陈诗淀都硬要拉她一起。
陈诗淀长着一张初恋的脸,很多平常一本正经、对余漆之没个正眼的男生纷纷折腰,情书一封一封地写,礼物一堆一堆地送,被原封不动地退回也不在乎,屡败屡战,越挫越勇。
然后余漆之发现陈诗淀这货是个白切黑。
因为她会在宿舍里朗读那些肉麻兮兮的情书给余漆之听,一边朗读还要一边吐槽,听得余漆之恨不得揍她一顿。
“我觉得你这样不厚道。”余漆之人忍无可忍。
陈诗淀一脸无辜:“我就觉得……他们挺逗的,读出来跟你一起开心开心……”
余漆之:……
她竟然没办法反驳。
然后觉得姓陈的好像没那么讨厌。
当然印象的改观和陈诗淀愿意在她没钱的时候各种无条件包丨养她也有些关系。
高二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不知道到底挡了谁的路,学校里的一位小太妹带着一群人找上了她,让她离谁谁谁远点。
余漆之对他们口中的谁谁谁完全没有印象,她那几年虽然浪,却着实没开启恋爱技能,打听了一番才知道,那位谁谁谁算是个校霸,不止一次地扬言要追求她。
余漆之被小太妹气得要死,二话不说就去找那哥们,让他别到处乱逼逼,她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
结果过了两天,小太妹开始天天带着一群人堵余漆之班级门口。
余漆之冤枉得厉害,本来事情到这里还纯属正常,不过是几个不良学生搞出来的破事儿而已,她以为自己把事情说明白了老师会帮忙解决,结果事情在这里失控。
班级半数以上的学生像老师言之凿凿地检举这事儿是因为余漆之和那个谁谁谁谈恋爱导致的,并表示余漆之行事高调,一直以来对班级的影响都不好。
那是个学校的种子班级,余漆之的成绩在里面只能算中等偏下,有的时候,学校比任何地方都要现实,余漆之被老师处分,并被强行要求退出种子班级。
那一天阳光很好,余漆之的课本被那些亲爱的同学们扔出了教室,隔着一道门,门里的同学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嘲讽和快意。
她藏在书桌里的那些明信片散落在地上,被人捡起来,当众朗读。
众人哄堂大笑。
余漆之当时完全懵了,甚至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好一会儿,有人从外面跑进来,裹着一身寒气,整个人撞在了读明信片那人的身上。
陈诗淀秀气的白色皮鞋一路踏过去,见谁骂谁,连匆匆赶到教室的班主任都没放过,骂完了她蹲下去捡起明信片,其他什么都没拿,一手拽着余漆之,冷笑了一声:“一群垃圾。”
陈诗淀直接带着余漆之去办了退学手续,又在陈家父母的帮助下去另一所中学办理了入学,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前后不到一周。
丝毫没给余漆之报复社会的机会。
余漆之捏着明信片笑了笑,再一次翻开诗集,诗集翻在《大卫》那一页:
莫倚偎我
我习于冷
志于成冰
莫倚偎我
她想,她本来是这样的,孤独倨傲,拒绝世界的一切暖意,是陈诗淀率先跑向了她,拽住了她。
目光下移,落在诗的后面几行:
来拥抱我
我自温馨
自全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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